躺在“帝上房”内软软的床垫上的何言悠看着房门纸窗外的身影,淡淡的轮廓昭示着主人的存在,她皱眉看了冥伦佐的剪影好久,这才别过脸去,强迫自己不再看。
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与她相处得最久的人,尽管也就那么两天而已,可她却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看了。单纯,天真,这个死小鬼,明明脸上挂着的总是一副无知到不行的表情,但奇怪是却怎么看怎么邪魅。他那冲她撒娇的模样,腻得像软软的棉花糖,硬是让她彻底接受了这么个才认识不久的陌生人。其实在之前她也一度奇怪过,在韩灵儿事件之后,自己本应该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了,而冥伦佐却能轻易地打破她的心理防线,让她彻底的信赖他。才两天啊,只是两天而已。
还有的就是,自己对待他的态度。胆小、懦弱、逆来顺受是她的与生具来的性格,也就是在韩灵儿的影响下勉强改变了一些些而已,然而,当和冥伦佐相处的时候,她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会冲他翻白眼,会气极地揪他的耳朵,会大胆地牵过他的手,会和他生气,会……这,还是原来的她么?
黑暗中,她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脸,讶异于自己之前居然会做出那些举动。
她可以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地做任何她想做的事,不用经过脑袋反复的思考,也不用患得患失地担心对方会不会因此而讨厌她,只要随心所欲就行了。
冥伦佐啊冥伦佐……
不知不觉中,视线再度停留在了那淡淡的剪影上,等何言悠回过神来的时候,细细思考今天的事,忽然为自己而羞耻。
扳指是冥伦佐从中年大叔那儿拿来的,所以当掉后得到的银子,虽说不太正当,但至少也勉强算是隶属冥伦佐,而她呢,整件事下来什么都没做,连当扳指的事还是由冥伦佐负责的,却堂而皇之地拉着他去找客栈住下,同时又因为自己的挑剔而拉这冥伦佐陪着她跑东跑西,面对这种情况,冥伦佐从头到尾都是笑眯眯的,一点烦躁的样子都没有,就这样纵着她,直到来到了这间客栈。
而她,今天之所以会生气,除了是由于冥伦佐没告诉她他要住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则是由于她要和冥伦佐同一间房。虽然明知道冥伦佐不会对她怎么样,这点单瞧他那副单纯的模样就知道,但是,今天冥伦佐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反常,尤其是从当铺里出来时。尽管冥伦佐笑称他其实是在和她开玩笑,但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却也教她没来由的慌张。现在仔细想想,人生在世,谁会没有秘密,就她自己身上所藏的秘密,还不够多吗,更何况冥伦佐呢。至于在同一间房间里睡觉嘛,呵!同一间房怎么了,单单靠他的那副皮囊,别人还抢着要呢,让冥伦佐和她在同一间房间里睡,归根结底,到底是谁吃了亏也不一定,更何况银子还是他出的呢!
越想越觉得为自己羞耻,越觉得羞耻就越对冥伦佐愧疚,然后,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何言悠迅速地打开了门。
开门的声响让正倚着门低着头的冥伦佐转过头来,当何言悠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双眼瞬间瞪大。
“冥伦佐,你怎么了。”她立即靠上前去抓着他的手臂问道,因为被他吓到,所以连声音都有点颤抖。
黑紫色的长发软软地散在额前,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他的抬眼而颤动着,像一只断翅的蝴蝶,却随时欲张翅飞走,平时那如珍珠般白皙的肌肤,此时却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就会随着光的晃动而消散,原本猩红性感的嘴唇此时呈现的是病态的煞白,看得何言悠在惊慌的同时,心里头却像被抽风过般的疼痛。
冥伦佐抬眼看她,当黑中带紫的瞳孔里映出她那惊慌的面容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动了动唇瓣,却虚弱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着何言悠扶着他进屋,让他躺到了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后,看着他苍白的面容,着急地掉下眼泪。
“我……没事的……”尝试了好久,话才说出口,然而,却嗓音沙哑。
“什么叫做没事?难受成这样也不跟我吱一声,还站在走廊上喝西北风,你不会和我说一声啊!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还不就是被你自己给耽搁的!平常老是一副无知的模样就算了,现在都生病了,怎么还这么笨,我要你站在外面你就站在外面,要是今晚我没开门的话,你是不是还要站一整夜?!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白痴,弱智,榆木疙瘩……!!”说着说着眼泪就淌了下来,她虽然是在骂他,但又何尝不是在愧疚,如果她没有任性的话,也不至于到他的脸色都苍白到透明时才发现他的病态。现在回想起来,之前在逛街的时候,冥伦佐其实就已经很不对劲了,不然要是平常的话,见她生气,他早就粘上来了,哪会在后头默默地跟着她?只是当时的她正在气头上,哪里会注意到那些。如果当时就注意到的话,也不至于让他都虚弱成那样了,还要他在房门口站大半夜……
冥伦佐睁着眼皮看着她一边大喊着一边哭得淅沥哗啦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有点像是无奈,有点像是欣喜,还有点像是满足:“只是冥力透支了而已……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要不要喝茶。”她问道,怕他可能会口渴。
他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何言悠看着脸色逐步恢复的他,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却不知奇怪在哪里。皱眉想了好半天,这才总算想起了当初他们初遇时,冥伦佐为了带她出马车,在使用了空间传送阵之后那苍白的脸色,相较而言,那次的状态多多少少会比这次好许多,不过,相同的是,都是在使用了特殊能力之后,同样的,似乎他每次脸色都会苍白一会儿,然后逐步地恢复。
冥力……
想到他刚才提及的字眼,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刚才会那么虚弱。
何言悠站在床前看着冥伦佐好久,直到感觉他的呼吸逐渐均匀,显然已然入睡,放心一笑,转身坐到了茶桌旁的木倚上,手撑着头闭目休息。或许是由于昨晚在野外没睡好,而且夜色已深,因此很快便头压着手肘扑睡在桌上。只是,唯美的夜晚,已经进入梦乡却因为寒冷而缩成一团的她,似乎感觉到,隐约有一片温暖将她温柔地包围,让她一夜好眠。
次日。
醒来,睁开眼睛,天已大亮,何言悠起身,看着自己所躺的位置,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后,举目四望,寻找的是冥伦佐的身影。
到哪里去了……
在房间溜了几圈,找不到冥伦佐,她只好走到房门前,打开房门,却差点和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头——“冥伦佐,一大早的你……”她的话戛然而止,被冥伦佐护在一旁,避免被她撞翻的一盘包子映入她的眼帘。
“我想你应该快醒了,就下楼拿了盘包子上来,饿了没,要不要吃?”
何言悠看着他,神情古怪。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同,冥伦佐问道。
“没。”简短地说了一个字,隐下心底的愧疚和感动,她拉着冥伦佐要进房,但却在拉到他的手的那一刹那僵住。
冰冷的气息,透过了他的手指在她的身体里头狠狠地乱窜着,却也在她回过神来的瞬间消失不见。何言悠有那么一刹那的晕眩,牵着冥伦佐的手早已放开,而身子也不自主地向后倒了一步。
“悠悠,你没事吧。”跟在她身后的冥伦佐单手揽住了她,皱着眉担心询问道。
笑着摇了摇头,何言悠直起身,不着痕迹地逃离他的胸膛,没再牵冥伦佐的手,率先走进了屋。
冥伦佐看着她走进屋,黑色眼眸里的紫光忽明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