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数响,前院大门被七虹刀劈碎,木华黎一脚踹开,一脚已踏入门内。门房老张,正捧了一壶花茶,哼哼呀呀地唱着小调自娱自乐,猝见有人闯进门来,而且还把大门劈破:“站住,你是干什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刀光一闪,老张再不言语了。木华黎由前门进院见人即杀,丫鬟仆人横尸一地,却连半个主人的面也未见到。正急行间,斜刺里撞出一人,低头撞来。木华黎伸掌一拍,那人的脑袋溜光油亮,用手一抹浑然无事,木华黎的手掌倒隐隐生疼。只见那人一身仆从打扮,低眉顺眼地道:“小的来福,夫人已不在家,你抱了慕容小姐来得却走不得。”木华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着来福粗手粗脚,浑身上下肌肉虬结,头上寸草不生,光可鉴人。哼道:“就凭你这块料?”来福依旧卑声道:“小的自知艺业不精,只能留你片刻,自有人来对付你!”木华黎将慕容无忧放在地上,运气亮掌闪电拍出。看着来福的样子,应该是燕京横练门高手。
这横练门专习金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一类的横练功夫,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每日以砖、石、棍、袋等物逐个层次锤打全身。出师之后,便有那显贵富家买去,充任护院从仆,虽号称是挨打的功夫天下第一,但你打他一下,他毫无问题,他给你一下,你就骨断筋折了。这等保镖最是讨那纨绔子弟的欢心。只是练这门功夫有几样不好,一是有罩门,虽然一般人窥不破;二是肉体之苦,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三是虽为外家顶尖功法,却当不得内家高手重击或神兵利器之威;四是不能近女色,否则练不到绝顶,而且最好是先练童子功,才能事半功倍。基于这几点,练这等功夫的这些人,一般都是战乱遗孤或者卖身幼儿。
木华黎掌出如电,眨眼便至来福胸前,来福却一动不动。木华黎道:“你为何不还手?”来福道:“夫人品评天下武功,曾说木华黎擅使双刀。又说别人只知木华黎刀法不错,他的掌力却不在刀法之下。并说来福未必能接下一掌。今日来福请公子品评,自然不会先还手。”木华黎怒极反笑道:“好,你且品一品我这一掌如何。”他的掌力原先凝而不发,虽然快若惊鸿,依然能于来福胸前寸止。来福既不知见好就收,他也就不再客气,一掌推出便迅疾收回,立于胸前。
那来福硬受他一掌,一声闷响,将身子陀螺般原地转了几圈,依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木华黎冷冷地道:“江湖中能运功硬捱我这天宗诀一击的,而不受伤的,不超过十个人。不过你不在这十人里面。”来福点点头,因为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眼耳口鼻七窍先是沁出鲜血,继而从脚底涌泉至头顶百会,全身大小xuedao一齐射出血柱,一道之后又是一道,接连射了六道,来福方才砰然倒地。
“好霸道的掌力!”身后有一人鼓掌道,“不知道这一招在天宗诀里叫做什么名字?”木华黎看向来人,身穿红衣,腰悬豹囊,手上戴着特制的手套。“叫做六波震日弧。”木华黎道。“火大哥你是否知道木华黎有几种武功?”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身穿黑衣,妖俏玲珑,手执长带。先前那红衣人道:“这个我就不不清楚了,只知道他的刀很厉害。”那女子笑道:“不出名的功夫,不是太平常,就是太霸道。比如你总是防着五虎断门刀,却不料一片刀光中突然飞出一腿。”红衣人道:“你是说今日我们五人知悉了他的秘密,便都走不出这个宅院吗?”那女子道:“正是。”话题一转道,“光顾了品评,还未向客人介绍咱们五个,木先生还请恕罪。”一指红衣人道。“这是我们大哥火霹雳,这位穿黄衣的是二哥土龙,穿白衣的是三哥金刚,我是四妹水月,穿青衣的是五弟木猿。”木华黎拱手为礼,来福虽然托大的很,但他自信有人可以杀了木华黎,便是眼前这五人吧。这五人虽然装束怪异,却在说话品论间无声无息站住了他们各自想要的方位,五人将木华黎包围在核心,似要用一种阵法来围困他。来福虽然不够聪明,可是他有他的坚持,六波震日弧每一重掌力都有着摧筋断骨的威力,自然界中最强横的力量,也许便是螺旋,将力量千百倍的压缩、凝聚,相比之下,红日照千里已是非常仁慈的了。陆天妮座下一仆便有如此功力,她的五行人,她本人又有多高的功力呢?来福竟能忍受那种痛苦,没有吼叫出来,是否他平时的练习已经过了太多的痛苦,是否因为这一次痛苦之后,便永远不需要再承受肉体之苦?他在死前的刹那究竟想到些什么?也许是平日虽然憎恨却无有勇气摆脱的横练功夫,如果再重头,他是不会练的吧。虽然猜测,无法确认。
木华黎之死。
火霹雳手指一动,一枚黑丸闪电般扑向横尸在地的慕容无忧。木华黎怒吼一声出手,木猿双腿跪在他肩上夹住他的头颈,两只猴爪扣住他的双肩。金刚挺身而出,一招熊抱箍紧他的腰,让他离地而起。土龙自土中钻出,正忙着连点他腿上大穴。水月则飞出玉带袭想他背后重穴。慕容无忧在火霹雳的霹雳子下尸骨无存,木华黎纵然手段惊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侣灰飞烟灭。
木华黎死前想到的又是什么呢?师傅、师妹还是先走一步的慕容无忧,还是那些和他有关、死在他手里的人。也许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叹,也许是相忘于江湖的憧憬。随着木华黎的死亡,紫候的弟子将少去一个,江湖风云亦因此而失了多少变换的未知,捕王也许会扼腕恸哭,因为木华黎将在他们不可或缺的一环中承担着重要角色。而陆天妮呢,会像对待洪荒帝母之死般漫不经心吗?木樱会动用她能动用的一切,豁出生死击杀仇人。顾盼呢?他将站在哪一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日出东方,唯我不败。谁又能永远地不败?江湖中不乏聪明人,顶尖高手们大都不是仅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而成为武林的强者,他们清楚地知道,但谁也解不去身上的枷锁,他们一面怀疑一面坚信,那种赌徒式的幻想,一代又一代,不断追求着武功的颠峰和权利的终极——武林第一人、武林盟主。中途有人倒下,但更多的人挺身而出,在不完美的世界中追求着完美的境界,这本便是人类的劣根性又是人类最美好的行为。
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另一个时段,一个叫做堂吉珂德的人,手持长枪冲向风车。一个人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生活的使命。他们全都具有成为英雄的秉质,可是他们最终只有一段烟花般瞬间璀璨又归于寂寞的命运。这些狂想者手执长枪冲向风车时,我们分辨不清心中的感情,痛心?尊重?怜悯?敬慕?楼菁枫、楚烟寒、剑魔、楚天雄、唐春秋、关天南、宋泰坤……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从我们眼前流逝而过,四十年悠悠弹指逝,多少英姿付流水。武林元气在那一役之后到现在得以复苏,魔争神斗又是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