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哈欠连连地去学校。卷轴在我书包里，像石头一样击打着我的背脊。昨晚我熬到半夜，仍然没能背完。那个时候好像回到了中考时期。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画着六芒星的纸符，这是爷爷给我的，让我暂且放着，待到时机成熟便使用。
（到底要到什么时候？）
学着漫画中的阴阳师那样，夹着神符一挥，嘴里大叫一声：“召唤……”脑中随便搜出了个妖兽的名字：“……穷、穷奇……”
一丝风划过，我手中的纸符嘶啦啦抖动了两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呵呵，必然的么。我干笑一下。
“开什么玩笑？！我就这么逊？”怒火中起，扬手又是一挥：“那个啥……赤鸾！召唤！”
这回连风都没有。
会不会太急进了……我记起爷爷召唤出来的精灵，心想，试试那个看吧。于是把符挥动了两下，憋足了劲吼道：“火——灵——召唤！！”
纸符变得皱巴巴的。四周却寂静无声。
“哇嘞个擦！”我把它揉成一团塞进书包。说什么我可以，开啥子玩笑……
这时，眼前闪出一道红光，一团火焰窜出来，在我面前上下浮动。
“咦————？”
成、成功了！？
我惊呆了。兴奋与喜悦也同火焰一同窜动。原来想做还是可以做到的啊！
我喜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碰，快要触到的那一瞬间，它唰地跳起，接着闪电一般蹿向我的身后。
“喂喂！别乱跑啊！”我跳起来，转身去追。这一转身让我吓了一跳。
陈司雨站在不远处，穿着校服，单肩背着背包。我每每看到这样的他都很感叹，美少年即使穿着中国高校的校服依旧美得可以，虽说他实在太拽。
精灵流星似地飞向他，他伸出手，火焰就在他手心上跳动。过了片刻，倏忽消失了。
我呆看了一会儿。
猛地反应过来！
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那个那个那个，不会是你召唤出来的吧？！”
他没回答，不紧不慢地走近，从我旁边擦身而过。走过的时候，嚣张地瞥了我一眼。
“臭小子，刚才是你在耍我吗？！”我抓狂地大叫，“你召唤出一个火灵让我误以为是我叫出来的，让我空欢喜一场！”
他在我前方照常走着，可有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下。
“喂，你刚刚想笑吧？笑了吧？”我追上去。他加快脚步，和我拉开距离。我又快步跟上前。“我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的？第一次？第二次？……”
2
一路上的同学看到我紧跟在陈司雨身后碎碎念，都是一副眼珠子快掉出来的表情，尤其是女生。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感到背如芒刺——一道道嫉妒的目光像刀一样。
唉，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虽说我也是的。
在走廊上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吼：“陈司雨！决斗吧！”
紧接着一阵旋风迎面扑来。陈司雨伸手轻推了我一把：“后退。”
然后旋身两个飞踢。
只听两记沉重的撞击声，一样东西被踢得直直向后飞去。一路上尘土飞扬，走廊上的同学个个吓得往墙壁上紧贴，看着那诡异的东西呼啸着从眼前飞过。
它在走廊尽头撞到墙，停了下来。灰尘散尽后，我才看清那是允慧的弟弟，此时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
我张口结舌地看看那里，再看看不耐烦地掸了掸衣服的陈司雨，“为、为什么允慧的弟弟……”
允慧从那头跑来：“啊拉，早上好！”
陈司雨用看仇人的眼神看着她。这时琉玲也走了过来。“早上好。”她看了看走廊尽头，“改变目标了啊，你弟弟。”
“嘿嘿，上次让陈司雨帮忙摆平了他，之后他就换目标了。没有办法，人往高处走嘛。”
陈司雨瞪了她一眼，转头进了教室。
“呜哦好可怕。这么漂亮的眼睛用来瞪人太可惜啦。”
“我完全理解他。”我说，“你一开始就打算把你弟弟这烫手的热山芋抛给他吧，你这腹黑女！”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不过是太烫手没错。现在总算清净了，哦呵呵呵呵……”
她带着三波段的笑声离开了，留下我们站在原地满头黑线。
女人，果然可怕。
3
我选择了在后山的树林里练习召唤术。
一小时后证明我错了。
旁边一群小妖怪，自我来后不久就开始聚集。方的圆的，长的短的什么都有，奇形怪状，叽叽喳喳聒噪个不停。
我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可以感应到妖怪的，不过现在我宁可自己看不到。
“喂喂，那个是新来的术士吗？”
“术士哪有那么逊的？”（……）
“我见过她哦，她是‘妖血’的继承人！”
“莫不是统治那个世界的‘妖血’？”
“真的？可是，她怎么看都是普通的人类吧？”
“喂，她会听到啦。”
“普通人看不到我们吧……”
我听得到哦，听得一清二楚的说！我心里大叫。
“你去问问看啦。”
“诶，不要！”
“虽然看起来很没用，但好像还不是不好说话嘛。”
真是吵死人了！
我主动朝它们走过去。它们“咿——”地叫起来，挤成一团，有几只偷偷溜掉了。
“我很没用还真是对不起啊。”我俯身气势汹汹道，“不过可不可以别在别人背后吵吵闹闹！”
一群小东西瑟瑟发抖。“可怕！好可怕！”“一点都不像女人嘛！”
“你们……”我怒气冲冲地抓起一只，其余的一哄而散。被我抓在手里的那只不断挣扎，“呜啊啊啊，‘妖血’大人，我什么也没说……”
好像长着两只小眼睛的网球，伸出细小的四肢，在空中拼命挥舞。
“什么‘妖血’大人，我有名字，叫任华苓，”我拎着它说，“你的名字呢？”
“青、青豆。”
“这样还叫豆？应该叫馒头吧。”
它手舞足蹈，“人家以前可是很瘦的！”
我愣了一下。
这、这个小东西。
还真可爱！
我伸出手指去戳它，它软绵绵的，一戳就凹陷下去，还会呜呜地抖动着，手脚都缩进去，像个动来动去的团子。
哈哈，真叫人心情大好。
这时，我看到一头显眼红发的郑允空在不远处的山道上走着。我挥手大叫：“喂，郑允空！”
他看到我，怔了一下，远远地点了点头。我这时想到我们还没单独说过话。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别小看我这个自来熟。
“你回家？”我跑过去。青豆想溜掉，被我一把抓住。
“唔。”他看了看我手里的青豆，“你在干什么？”
“哎？”我这才发现青豆被我捏得快窒息了。我这样子看上去像在虐待小动物。我拿起它前后摇摆：“喂喂，别死啊！”
郑允空笑起来，举起手里的一盒零食：“糯米团子，要吃吗？”
“要！！”我和青豆同时叫起来。那小东西，一下子复活了。
于是我们坐在树下吃起了东西。青豆也在吃，它费劲地抱着个比自己还大的团子，起劲地咀嚼着。我总算看到了团子吃团子的奇观。
“甜食什么的果然最棒了！”我陶醉地说。
“是吧！”郑允空同意道，“爷爷和老爸都不喜欢甜的。连老姐都不喜欢，真是，女生不是应该喜欢甜食的才对嘛？”
“啊，琉玲也不喜欢甜的，我都很少能从她那里剥削到食物。”
“琉玲的话，是那个头发卷卷的女生吧？她不是血族吗？也吃人吃的东西？”
“好像也吃的，可能是混血的原因。”
“那么陈司雨呢？他是人类吗？”
“不清楚呢，应该是的。”
“是吗？”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人类来讲，那种力量也太出众了。”
“你们都很出众啊。”
他摇摇头，“跟他相比，差太多了。他那不是人类的境界啊。可恶，难道是改造人么！”
他脸上满是不服气的神色。
“你可真是要强。”我说，“总是找人决斗，是因为不想输吗？”
郑允空微微一想：“不是。”他站起身，情绪高涨，“我啊，觉得战斗真的是件叫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就算输也好，这个过程才是最享受的咧！”
“喜欢被揍？”
他嘿嘿笑了：“小的时候，被揍得才叫厉害呢。虽然我和姐相差只有几个月，但是我总是输给她，不管是咒术还是体术，她都掌握得又快又好。我每次挑战她，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到了总算可以势均力敌的时候……”
“冒出了个陈司雨。”我说。
“是啊。”他点头，“不过，找到一个追逐的目标，不断努力进步的过程，这才是人生啊！”
看他发自内心的开心的样子，对他，和他单纯的生活方式，我忽然感到十分羡慕。
4
“对了，你刚刚，莫非是在练习召唤术吗？”郑允空问。
“呃……是……”我支吾着。他问：“不顺利？”
“相当不顺。”我心情沮丧。
“你都叫过些什么呢？”
“叫过些什么……穷奇啦，赤鸾啦，狌狌啦一些妖兽……”
“恩，穷奇我不行，不过其他的我还是可以叫叫看。”他说，“符借我下。”
他紧夹着纸符，聚精会神，手臂空中挥动一下：“赤鸾！”
哗啦啦一声翅膀扑扇的声音，一只羽毛鲜红，喙利而长的鸟从符中飞窜出来，扫起的风划过我们的脸。它在空中飞旋，发出一声鸣叫。叫声清亮，在空中萦回不散。
我惊叹地看着：“好厉害，一下就叫出来了！你作为术士也不赖嘛。”
“这个是基本的。”他说，“而且我讨厌方术这类东西。”
“为什么？”
郑允空又一挥手，赤鸾快速地飞回来，在他面前扇动着翅膀，逐渐消失不见。“太狡猾了，那种东西。有天赋和没天赋相差实在太多，根本不是光靠努力就可以解决的。”他把符塞到我手里：“不过，你是‘妖血’一族的，肯定没有问题！”
我担心地看着手中的符咒。“是吗……”
可以说，我至今对自己抱有怀疑。“妖血”、妖怪的王，这些安在我身上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如果晴音他们忽然说搞错了，他们要找的人不是我，那样子我也不会奇怪的。
“真的没有问题，别担心！”郑允空拍了拍我的后背，露出爽朗的笑容，“连不成器的我都可以，你要有自信啊！”
他和他家的人一样，笑容开朗，声音充满元气，叫人一时半会可以消除烦恼。我笑了：“什么不成器，怎么这么说自己？”
“就算我再笨，也看得出来自己拖了家族的后腿。”他挠了挠头，“一点也不专心学习家族的术，一天到晚找人打斗，这就是所谓的朽木不可雕也。”
“哈哈，你有这个自觉的话就不算朽木咯。”我说，“想太多啦你，爷爷和允慧绝对不会这么看你。”
“我知道。”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家里人都对我很好。我一头天生的红发，在亲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他们认为这是不祥，但爷爷、爸妈和姐姐一点都不在意。他们的关心我比谁都清楚感觉得到。可是我，对生在有名的术士世家这一点始终厌恶得要命，不管是小时候接受训练还是长大后继承家业，在我看来都是牢笼一样，只会束缚人。我想成为体术高手，以后创建一个自己的道馆，自由自在地活，而不是为了保家族名声去干自己不想干的事。”
他激动地呼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哎，不小心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很无聊吧……”
我热血沸腾地抓住他的手大声说：“郑允空同学！真了不起!”
他愣愣地看着我。
“啊？”
“不受束缚地去追求自己的目标和人生，这才是青春啊！！太赞了！！人一共也只能活这一次，当然要把握时间做想做的事啦！”
“哦，哦恩……”
“别担心家人，如果好好跟他们说的话，一定可以相互理解的！要把你的心意传达给他们，我会支持你的！！”
“真的吗！谢谢！”他脸涨红了，“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因为你一直没有说出来，记住要沟通哦，人类就是在不断的交流中进步的说！”
“恩，没错，我明白了！”
“活出自我才不算荒废生命啊！”
“未来属于自己嘛！”
“呀——青春真好啊！”
“哦哦！”
“OK——那样的话我也要加油了！”
“加油！”
后来青豆跟我讲，它吃饱了缓过神来，就看到两个热血的笨蛋在相互打气，一时间彻底无语。
5
“妖兽跟妖怪一样，等级还是很明显的。赤鸾还算比较低等的啦，没事招来几次也无妨。不过如果是穷奇这种厉害的，且不说召唤不来，就算召唤来了，如果发现白跑一趟，心情不好或是为别的什么发起怒来，谁都没辙。”
郑允空告诉我这些。
我点着头：“还有这种事。”
他抓了抓头发，又想了会，“一般来说，召唤者的力量越强，能召唤的妖怪等级越高，召来的妖怪也越听话。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无意中招来了比自己强又不听话的家伙，那样真的会变得很麻烦！”
我把听到的牢牢记着。
允空歪头瞧了瞧我：“华苓，你‘妖血’力量还未觉醒吧？”
“这个……晴音似乎是这么说过。可是这所谓的力量是不是真的存在，我心里都没底。”
“我说你要有自信吧！”他捶了下我的肩膀，“你现在自卫的能力比较弱，所以修炼的时候把我们都带上，以防万一。”
只是虎头蛇尾的练练而已，被他说成“修炼”，我都感到有些羞愧了。
就算为了报答大家的期待，也要拼命努力才行啊。
允空指点我说：“总之，集中精神，将气力汇聚到符咒上，待到火候的时候大声呼唤它们的名字。”他强调道，“先从低等的开始哦。”
“穷奇！”他话音刚落，我就手一挥大叫。
他一惊：“喂喂！从低等的开始嘛！”
“嘿嘿，开玩笑的。”我收回手，转身笑道，“我怎么可能召唤得了穷奇啊……”
刚说完，四周的空气忽然战栗了一下。
没等我回头，一股巨大的推力把我冲飞了出去。“华苓！”允空一把抓住我，我整个人撞到了他身上。
符飞旋着，飘向天空。一种不同于普通怪物的吼叫响起，由远及近，像雷鸣一样急剧地俯冲而来，当这个声音达到最高调时，犹如飓风袭过，一切物体都在颤抖，在波动。
衣袂剧烈抖动着。允空紧紧抓着我。我埋着头，闷声大叫：“这是……怎么回事啊……”
空中出现一道道黑色的漩涡，中间钻出一个庞然大物，形状像猛虎，背上有两个巨大厚实的翅膀，浑身雪白，闪着阴惨惨的白光。
我牙齿打颤，下意识地揪住允空的手臂：“喂，这个……不会是……”
允空定定地望着空中的怪物，瞳孔收缩，表情震惊。
他沉声说：“是穷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