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沐生是怎么来的暮城,她自己都不知道......
在病床上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大亮,亮得刺眼睛,撇了两眼别处,洁白的天花板和洁白的墙壁。
闭着眼让纷杂的思绪沉淀了一会,她吁了口气,摸着隐隐作痛的‘绷带’大腿望向窗外。好在窗前帘子被风一吹,露出一角湛蓝的天空和一方绿意盎然的景象,不然她会被自己唬住,以为到了哪里,到了哪里也比到了天上好......咳,刚醒转,不吉利的话不说。
原沐生这姑娘粗神经,容易阿Q,容易安然。
这病房出奇的大!这是原沐生在彻彻底底打量完这个房间后底心发出的第一个感叹。她没有失忆,清楚自己是怎么摔折腿且疼晕过去的,却不知道是怎么到了这种一看医疗设备就知道先进,高端又上档次的地方。旁边的柜台上有一青花瓷样式的花瓶和一装饰华丽的水果篮,里面放着她作为小镇人民甚少见到,更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果。也不知是果还是花,有意散发出淡淡的异香和着消毒水的气味挑逗她的感官。四周噪音极小,一切都很形式主义。
原沐生闻着看着,莫名地不舒服,突然很想拔掉右边手的针管,直起身好好瞧瞧自己的腿伤成什么样了?
要是因为周北那厮而瘸了,不能走路了,再形式主义她也绝不原谅他。
周北是原沐生的小学同学,突然在中考前夕表白。年少本就懵懵懂懂,他不懂喜欢,她也不懂拒绝,于是整天上演‘你追我跑’的戏码;中考结束完,原沐生和周樟在回孤儿院的路上再次遇见周北。按照好友周樟神叨叨的话来讲,那就是‘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你不死命跑你就完蛋了!’于是,这个自小就没被男生喜欢过的傻孩子第一次被人追,听到这番话,吓得撒腿就跑。周樟没拦得住他,她又跑不过人家,情急之中劫了辆自行车,在车技生疏还时不时紧张地扭头看他追没追来的情况下,龙头一歪,一头栽进田野里,大腿直接和田沟里有棱角的大石头来个亲密接触,悲催催地疼晕了过去。
“不喜欢别人,被人追求还能这么受伤的例子,丫你是第一个。”
周樟在以后老拿这事儿和她开玩笑。但她知道她曾经喜欢用‘像演电视剧一样’来形容生活中的各种不可思议;当二十几岁的周樟喜欢将生活中的各种变故和各种不可思议都淡然处之,不再为平常一点点的夸张情景而兴奋时,原沐生就觉得她真的不再张狂了,青春真正逝去了.......然而,谁不是这样。
正准备自己折腾着起床的原沐生听见病房门‘咔’的一声打开,门口有一个子小小的白衣女护士小心翼翼地端着医药盘要进来,看到原沐生时眼前一亮。原沐生刚把阿姨的‘阿’字说出口,那个莽撞的护士就激动地接着她的‘阿’托了一个长音,‘彭’地一声关门。她还没反应过来,门外便传出白衣护士的尖嗓子在喊:“1052号房的家属,病人醒来啦!”
原沐生乖乖躺好等人来。耳旁分明听见有高跟鞋小跑的急促声,却傻傻在想,那应该是周樟吧!?不然孤儿的她哪来的家属。
跟在护士背后匆匆过来的却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原沐生第一眼就认出她是最近总在学校附近开着红色宝马车乱逛的女人。虽然她之前都带着能遮半张脸的墨镜,但毕竟一米七几的高个子摆在那,好认......
女人的长相第一次见,很靓丽,能清楚看到她的眉毛微皱,眸光里有惊喜也有犹疑。护士都到了原沐生身边拔针管,她却在门口前,离她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局促地站着。
原沐生同她大眼望小眼,有点尴尬。她有个习惯性思维,一不舒服就想找周樟,于是朝她礼貌地笑,刚想以此开口问她周樟哪去了,结果也是阿姨的‘阿’字刚出口,那女人就像她的一个微笑给了她一张赦免令,表情绷不住悲伤,一把扑到她身上抱住了她。大波浪长发里浓郁但好闻的洗发水味直冲进她的鼻子。
原沐生一阵恍惚,抬头望天花板,‘这世界是怎么了?我怎么反应不过来呢,周樟呢?那个周北呢?’
原沐生想挣脱,那女人却抱得越紧,搭在她肩上的五官不知道是温热的哪一处,又弄得她有些痒。女人缓缓说;“沐生,妈妈来认你了......”
‘妈妈来认你了’---这意思是你的父母后悔了,回来重新要你了。这就能解释她之前的频繁出现。原沐生在一瞬瞪大双眼收缩焦距,身子打了个颤,却很快平静下来,又觉得这是顺其而然的。院子里的大人伙伴都说‘你不是属于孤儿院的’---既然都预见到了,也预见对了,那她现在惊讶是不是矫情?
小时候因为名字的特殊和院长大人都待长相平凡,个性普通的她特别好的缘故,院里的‘明眼人’都说她像童话里的睡美人,不是指相貌,而是指前方的路都能早早预见到。若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就是原沐生比睡美人还要幸运,她的路会是平坦的,走不了多远就会有一个真正独属她的港湾在---从此不用排队领饭;从此生活有人打理;从此不再有人让你受欺负、不再让你认清现实还让你承受着;从此,人间所谓的三大情,她似乎都要拥有了.....
可她迷茫啊!她为什么高兴不起来,是不是因为这病房的风格让她不舒服,觉得一直以来的某种臆想破灭了?
穷惯了的孩子好像一下子适应不过来自己可能有个富有的妈。
“周樟呢?这是哪儿?”还有和她摔伤的腿有莫大关系的周北呢?因为怕所有亲人都忌惮青春期女生提及男生,所以她忍了好奇没问。
这位母亲可能没想到女儿会这么问或者这般淡定,于是松开情深拥抱的手,眼睛微红,眼角有泪,解释间目光却有些躲闪,“周樟那孩子回孤儿院了,你现在在暮城,妈妈会把你送进这儿最好的学校读书。”
只是短短几句,原沐生听了也只是张着嘴没回应了。这好像她做了一场没美景没桃源的大梦,醒来之后她还是她,那些人也还在,就是戏剧性的物是人非了。
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就带她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也没了自六岁便认识,相处了十年之久的周樟。
这是来暮城的第一个下午,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