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城的冬天最忌讳起早,尤其是快期末的前两个星期,温度都在零下,晚上睡得晚,早上的窗户外结冰,不到快要迟到的点,原沐生根本起不来。
周樟上晚班,每每都草草地裹件大号的棉服骑着单车把她送到公交站后再回家继续补眠。
原沐生在这几天里总是莫名烦躁,待人接物都有了戾气。
因为每天都是掐点到校,原沐生在校旁边的早点店买早餐时都能看到白露进校的身影。她常常一买买两杯豆浆,两个包子,路过他班的门口有意站一站,如果他出来了就分给他一半。这样分着分着成了两人的习惯,在冬天最开始的时候。
在最初,林彤和周子风损他俩,呦呦呦的阴阳怪气,但白露称原沐生‘妹啊妹啊’的喊,原沐生虽总是不答应但也没见着反驳,林彤和周子风哟着呦着就知道他俩没戏,对于他俩的奇葩相处方式也见怪不怪了。
原沐生以为他每天早上都不吃饭,但恰恰相反,他每天都吃。她在冬天里递给他的冒着热气儿的早饭他都觉得好笑,但总双手接过。
他每天早上要吃两遍早饭,一天四顿。有时还她人情,有兴致时骑着摩托车带她到老爷子面馆逛一趟。
据冯叔说,白华的身体不好,最近动了胃部的手术,好在没大碍。他生病不在家好好养着,也不好好管理年底里他的公司,冯叔说白华还操着他的心,说过年前的理科让他考出点样子来,考前指不定会过来看看他。对此白露只想吐出三个字:看个球!
寻常的一早,原沐生照样给白露买了早点,早自习下课,路过他班上的窗户时,白露正把脑袋埋进胳膊里睡觉。一大早的他基本不会睡,原沐生自认为这点她还是了解的,不放心地停了一会。
他班上的人都认识她,一个高个子女学习委拿作业拍了拍白露,白露皱着眉出来了。“我不吃,你自己吃吧。”他说。
先前说原沐生总是莫名戾气,她将包子收回,不屑的小声:“不吃就不吃,没谁求着你吃。”
白露听见了,瞟她一眼不鸟她,插着兜冷的刚要回去。
然而他不瞪她,她的胆子就横着长,不甘心的捏包子小声继续:“一到年底就臭着脸,跟个小孩似的。”
任性的过了火。
白露撇头瞪她,她发牢骚还发上了瘾,头低着没看见他的脸。他开口一针见血:“好笑,你度过我几个年底,知道我一到年底就不高兴?”
她张着嘴,口中吐着袅袅液化的白气。白露没什么戾气,软了语气:“你懂什么?爷高兴的很。”
“快期末考了,那你现在的成绩怎么样?”原沐生问他。
这话题跳得有点快,白露盯到她手上的包子豆浆,一起拿过来,边吃边回:“你是不是管太多了?有这闲时间多学习学习,脑子抽风了瞎操心。”
“我本来就文科理科无所谓,不靠这个混饭吃,我靠音乐和画画混饭吃。”
原沐生被哽住了,这话说的很现实。
白露喝着豆浆,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回班上,却想了想,苦口婆心的拍拍她脑袋:“好孩子你别跟我学,你还可以离我远一点。你和我不一样,你要好好的,我不学有其他的,你笨的除了学习就没其他的擅长,所以一定要好好考,加油!”他煞有其事的锤锤她肩,好像一个老了好多年的大人。
大人原本想边喝豆浆边单手叉腰着目送小孩远去,可小孩今天真抽风了,不走,他纳闷的刚要进班,她听不懂人话似的说:“你也要好好学,不是什么事都得为了自己。”
白露咬着管子,傲娇的像个猫,不知听没听进去,就这么进班了。原沐生对着双手哈哈气跺跺脚,扭头不带一片云彩的回班级了。
她有些神经质,动不动思绪就飘远,其实仔细想想他说的,觉得他说的很对。他有音乐和画画,其他的都可以将就,而她只有学习,唯有在学习上做到好好的。她曾把自认为重要的学习也硬要以‘好友’的底子强加到他身上,却不知道她和他在少年时代侧重的点不一样,每个人的路不一样,他有自己的东西可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比自己了不起多了。对于自己想要什么,长大后想做什么,她不知道。比起白露对大多人物和事物的平平淡淡,她觉得找不到想要什么的自己才是可悲的‘无欲无求’的人。
如果她和白露反过来,白露劝她音乐跳舞,说女孩学这些能提高气质说一大串她也不会听,这互相不会听的默契可能是她和他唯一相合的点。可从这点又能清晰看出来,她和他的世界隔的很远很远。
去年年底,白露和她在一个班的时候,他在年底快考试时请了假,老班怕他胡闹,派了班长到他家里‘看望’他。班长是个女的,一个人到班草家里觉得别扭,正好路上偶遇原沐生就把她拽在了去他家的路上。班长到了半路才说要她陪她看望白露---实则上的监督,看看白露是不是真的病着。原沐生那时起了一身薄薄的汗,借口上厕所,在公共厕所里打电话给了周子风,让周子风叫白露回去。周子风那时还闲闲的和她开玩笑,说她怎么知道白露不在家呢。原沐生说不出所以然,就是觉得他不在家。周子风曾猜她是了解他的吊儿郎当,她没反驳,可她又过了一个年底,才发现她应该反驳。她不是了解他的吊儿郎当,而是觉得他凡事都拎得清,她认为白露家里有事了。她想知道什么事,又没资格去多管闲事,是她当时复杂的像妈妈桑的心态,正如如今的她听周子风说他心情不好,不得不承认的莫名焦虑和戾气。她天生瞎操心的命。
那天跟着班长,远远两百米距离的站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第一次看他家的房子:小别墅一样的房子,洁白的墙壁,小部分的雕花砖,屋头高嗷嗷的翘起,窗帘严实拉着。正门的两边是长青的树,树上落着碎碎的雪,和每个枝丫上的树叶一样,从上往下,里里外外都有。
班长拉她进去,她在最后退缩了。那次把班长给惹毛,她给班长扫了两天的地。
那天过后,白露没吃豆浆包子,早饭他自己搞定。周五那天晚上,周樟说晚点来接原沐生,原沐生在外面唯一能坐的公交车站里等周樟,周樟骑车过来时,天上在飘雪,她的棉服帽子和肩膀上沾了没化掉的白雪,见到原沐生就吐槽:“哇,我就说这天怎么回事,在路上越骑越冷,原来是开始下雪了。”
“嗯,我听班上的人说这雪要下两天。”原沐生回,把手上的喝水杯子递给周樟,起身将单车停在了旁边。周樟单手下了口罩和手套,暖温的杯子热不到冻僵的手,还是安分的插进了口袋里。
原沐生把她的手放进了自己焐热的大口袋,周樟瞅她,然后靠在她肩上,开玩笑:“爷待小女子真好,这样吧,小女子报恩,今天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吃去!”
原沐生差点被她没逻辑的话笑喷,问她:“你是不是发工资了?”
周樟笑:“聪明!”
两人一起到了南街街尾。说实话,原沐生喜欢上这家的面和这家和蔼可亲的老爷子了,所以一有机会就帮他招客,周樟周北,原欣都曾经被她招来过。
这儿也是小黑的故乡。
对面有网,她俩不厚道的吃着这家面,蹭着那家网,天渐渐黑了的时候,她们总算把想看的电视剧下载了下来。周樟是现存现看,她则要等到考试完了后。
骑车回去的路上,一直下着的雪开始堆积了,薄薄的一层,原沐生在寂寥的路边上碰巧看见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很熟,两人对持着。她让周樟停车,藏进了树丛里,周樟莫名其妙,纳闷人吵架有什么好看的。
和白露面对面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能看出那中年男人的骨架不算大,却穿着很厚很厚的暗色棉服。
原沐生本以为白露会跟那个中年男人一直对持着,没想到那个中年男人一拳扫到了白露脸上,白露被打着踉跄到地,一身子全栽进了枯草里,雪被压着发出脆脆的咔吱响。他没说话,镇定的爬起来,说了一句什么,中年男人气得又给了他一拳。远处一比中年男人大的男人跑出来,求着那人别打了,那人手颤颤地指着白露,不知道白露又表了什么情,他拿脚往白露身上踹。
周樟攥紧了她的衣服,黑夜里不知那人踹了多少脚,原沐生听见白露咳了一声,气氛就爆炸了,年长的似乎说他流血了,中年男子停下脚,白露却爬了起来,拎起男人的领子。男人火大了,推开他。她的视线里融着黑夜和纷扬的白雪,模模糊糊,没看清他们怎么对峙着,就突兀的看见那个中年男人往后仰,白露和年长的扶紧他,白露声音发颤的叫救护车.......
第二天一早,老班拖堂,忙到中午路过白露班上时,看见白露坐在桌子上,嘴角红肿,额头贴着胶布,正拿着笔认真听他班上的女学习委说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