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雪终究还是没舍得把轩辕无色给她剪的小像挂在门上辟邪，而是珍而重之地收在了梳妆盒的最底层。
轩辕无色早问过她身体情况能不能参加除夕夜宴和初一朝拜，璃雪对戴着假面具打太极的宴会表示很厌烦，索性就不去了。
除夕晚上她大方地给阖宫宫人放了假，自己看了一会儿话本子便拢着被子听外面燃放的烟火，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初一一早，璃雪虽不用去参加朝拜，可还是按照时辰起了。玉清墨兰等宫女鱼贯而入，服侍璃雪起身，又笑眯眯地讨赏。璃雪将自己早准备好的红封一一派给她们。
用过早膳，昭阳殿的大小宫人，无论等级都来给璃雪磕头，吉利话说了一箩筐。璃雪也当了回散财童子，把红封发了又发。
好不容易热闹完，璃雪觉得有些疲惫，不由庆幸自己早早推了朝拜。
墨兰进上来一碗安胎药，璃雪忍着苦一口气喝了，只听墨兰道：“娘娘要不要歪一会儿？”
璃雪还记挂着娘亲和嫂嫂，但自己实在有些神思不属，只得道：“国公夫人和郡主来了，记得叫醒我。”说完，便歪在软榻上睡过去了。
昨夜爆竹声响了一整夜，璃雪自然睡得不大安稳，如今倒是黑甜一觉。待她睡醒过来，只见旁边已坐了两个人，正含笑地看着她。
璃雪一愣，继而嗔道：“娘亲和嫂嫂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秦氏满面笑容：“看你睡得香甜，娘怎么舍得吵醒你？”又问吃的好不好，害喜不害，难受不难受。
致宁则把安胎的、生产的经验，掰开了、揉碎了一遍一遍苦口婆心地讲给璃雪听。
璃雪心里暖洋洋的，心情一好，胃口就好，吃了好些东西，竟没传呕盆，把秦氏看得眉开眼笑。
眼看着时辰不早，婆媳两个才依依不舍地告辞而去。
眼看到了二月份，璃雪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子，肚子吹气般的鼓起来。肚子虽说是大了，璃雪却没跟着胖起来，小脸依旧是尖尖的，害喜也没怎么减轻。
璃雪捧着肚子在窗前长吁短叹，外面春寒料峭，她还是不被轩辕无色允许出去，只能从正殿溜达到寝殿，再从寝殿溜达到后殿。若非旁边还住着一个爱笑的宝贤，她就快无聊疯了。
这天，眼瞅着四下无人，玉清悄悄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小姐，钉子终于冒头了。”
璃雪心念一动：“怎么回事？”
“今儿炖安胎药的时候，墨兰特地出去了一下，然后就发现您的药里多了些东西。”
璃雪心中厌恶：“是谁？”
“素莘。”
璃雪冷笑一声：“叫江福领两个小内监去抓她，只问她一句话，想不想去慎刑司。”
玉清领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复命：“小姐，那贱蹄子真是个软骨头！一听慎刑司三个字，立马吓得什么都招了。她说是宁华宫晴岚夫人的人。”
“晴岚夫人？”璃雪有些意外，再一想晴岚夫人平素的为人，和绍月曾跟她说过有关元贞皇后的靶子，愈发觉得不对。
她沉吟了一番，干脆道：“你让江福率人把素莘押到宁华宫，路上避着人些，把素莘招供的话原原本本的跟夫人说一遍。这两天，注意下宁华宫的动向。”
“是。”
过了两天，玉清果然来跟璃雪汇报：“今儿个晴岚夫人请了惜姬喝茶。”
璃雪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来：“宁华宫和毓秀宫向来没什么交情的。”
她心里有了底，便将此事丢开不提，拿出本诗经来，一页一页缓缓念过去，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胎教。
宁华宫里，晴岚夫人与惜姬相对而坐。惜姬心中未免忐忑，不由盛装而来，一袭桃红色簇金芍药花色的襦裙，头上戴着红宝石衔珠金步摇，夺目极了。
相比之下，晴岚夫人的装扮则显得清丽多了，不过一件芽黄色的褙子，下系一条葱绿色的罗裙，头上绾着的玉钗与腕上的镯子一样的水头，瞧着一点都不像已经三十的人了。
晴岚夫人亲自斟茶，惜姬瞧了一眼，不由惊讶：“嫔妾虽然识浅，却也知晓，这冻顶乌龙炎炎夏日喝最好，如今还春寒料峭呢。”
晴岚夫人浅笑：“本宫瞧着惜姬心火略大，所以才特特选了这一味冻顶乌龙。”
惜姬脸色一变，笑得有些勉强：“娘娘此话何意，嫔妾不是很明白。”
晴岚夫人微微一哂：“本宫还以为惜姬禁足半年，已经学聪明了呢。”她见惜姬一张脸的颜色变来变去，不由抿嘴一笑，“素莘，这个人惜姬认识吗？”
“素莘？听起来，倒像是个花的名儿。”
晴岚夫人脸色不变，仍旧是浅笑盈盈：“惜姬妹妹何必与本宫装傻？俪妃给本宫脸面，本宫自然要投桃报李。”她轻笑一声，“妹妹与先前的那位谢昭仪可真是亲姐妹，一样的尽干蠢事。”
惜姬一张脸涨得通红，几乎与她头上的鸽血红交相辉映：“此等谋害皇嗣的大罪，娘娘可不能随意攀扯！”
晴岚夫人捂嘴轻叫：“哎呀，惜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不过提了一句俪妃，可什么也没说啊。”
惜姬一窒，可她素来缺少急智，直全身颤抖起来，却憋不出一句话。
这时，只听一个女声在门外道：“娘娘，帝姬醒了，直吵着要见娘娘呢。”
晴岚夫人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快让帝姬进来。”
便见乳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进来。明睿帝姬如今一岁半了，见到晴岚夫人便伸长了胳膊要她抱。
晴岚夫人忙将她接了过来，慈爱地抚着她柔软的头发，指着惜姬道：“欢宜快向惜母妃问安。”
明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口齿清楚道：“惜母妃安。”
惜姬道：“这便是明睿帝姬？”
“自然是本宫的女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惜姬总觉得晴岚夫人特特咬重了“女儿”二字。她看着软糯可爱的明睿，眼睛里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艳羡。
她呆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从自己腕上褪下一只水头极好的镯子：“嫔妾还是第一次见到帝姬，这镯子便留给帝姬玩罢。”
晴岚夫人喟叹一声：“明睿一向身子不好，本宫真是操碎了心，也不大带她出门。”
她虽然一向不喜惜姬的愚蠢狂悖，此刻却不免有些同为标靶的怜意——只是，她到底是熬出头了。
想到这儿，她不免意有所指道：“陛下并非无情之人，只要安分守己，总能得到自己应得的。”
惜姬一怔，直到她从宁华宫告辞出来，也没想明白晴岚夫人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