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谈到了儿女经,太后不免感叹起皇帝的子嗣还是太少,尤其是皇子。想到这里,太后不禁又对新晋的六人说了一遍开枝散叶的话,六人脸红不已,连连称是。
又说了一会子话,太后到底年纪大了,神思不济,便叫众人跪安了。
璃雪让皇贵妃和晴岚夫人先行,她二人刚走,便见灵妃匆匆拂袖而去,竟不与人招呼。
华妃看见了,一撇嘴,扶着宫女的手遥遥向璃雪行了一礼,自去了。
璃雪与靳瑟说了几句,方携着宝贤而关雎宫而去。甫料刚进了御花园,便听身后脚步声声,竟是有人追了上来。
璃雪回头望去,却见是芊羽追了上来,不免有些诧异。
宝贤不知她二人的恩怨,见她怔怔的,拉了拉璃雪的袖子,轻声道:“姐姐,娆姬来了呢。”
璃雪怔忪之间,芊羽已至近前,她回过神来,淡淡道:“娆姬何事?”
芊羽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轻唤道:“璃雪……”
只见璃雪身后出来一位碧衣宫女,正是玉清,她深恨芊羽用麝香暗害璃雪,此时出来深蹲一礼,沉声道:“娆姬娘娘莫不是忘了礼数?娘娘不过是从三品姬,怎能直呼我家小姐的闺名?”
芊羽一窒,随即俯身行礼:“嫔妾给俪妃娘娘请安。”
璃雪背过身去,漠然道:“免礼。娆姬若是无事,本宫便先行了。”虽然时隔两年,此刻猛然相对,还是压抑不住澎湃的心绪。
芊羽心急之下,上前拉住了璃雪的衣角。璃雪身子一僵,随即用力将衣角扯了出来,淡淡道:“娆姬到底有何事?”
芊羽一顿,抬眼向环绕在身边的宫人看去。璃雪看在眼里,随手指了一处亭子:“那便去涵碧亭罢。”
涵碧亭地势较高,视野开阔,若有人接近亭子中的人能一眼看见,实不必担心有人偷听。璃雪遣了众宫人在远处守着,亭中便只剩下三个人了。
芊羽抬眼看向宝贤,璃雪神色一冷,沉声道:“娆姬有话但说无妨,本宫向来不瞒宝贤。”
宝贤心中一暖,芊羽却是满心苦涩,沉默了片刻,方道:“璃雪,你避我避了两年……”
璃雪嗤笑一声,截道:“你这话却是奇怪,你是何人,要本宫避你?”
芊羽的神色间露出几分急切:“我们竟要生分了么?想当初我们一同入宫,相互扶持的情分……我竟不知我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待我……”
璃雪本已听的不耐烦,闻听她最后一句,不禁心下一冷,遂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当真不知你做错了什么?”
芊羽面若娇花,此时双目含泪,更显得神色楚楚,惹人怜爱。她听璃雪此言,便轻轻摇头。
璃雪微笑道:“本宫暗自疏远你,不过还是记着往日的情分,给你脸面,不让你难做。可是如今本宫才觉得自己可笑,像你这种人,哪有脸面可言?”
这话说的极重,芊羽脸色一变,神情间也有些慌乱。
璃雪微微一哂,将手腕上一直戴着的羊脂玉镯取了下来,放在芊羽面前。
这玉镯不轻不重地放在石桌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芊羽身子一颤,随即听璃雪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可还记得这只玉镯?”
芊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然记得。这是你初次有孕时,皇上所赐,你喜欢得不得了,日日不曾离身。”
璃雪慢条斯理道:“你可还记得这玉镯乃是两层,曾被我一个宫女摔裂,还是你替我修好的。”
芊羽点头:“不错。”
璃雪盯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可是啊,镯子拿回来以后,本宫却发现夹层中的玉珠上被涂了麝香。芊羽,你也知道这镯子是我心爱之物不会离身,才出此巧计的罢?原来我第一次小产不是谢昭仪之故,而是这只镯子!芊羽,若非我无意之间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做母亲了。”
时隔两年,她已能看着沐芊羽的眼睛,平平淡淡地说出这番话来。她像是在叙述旁人的故事,可这其中的苦痛,又有谁知?
芊羽面色煞白,眼泪潸潸而下。璃雪只觉满心厌恶,不明白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为何还要如此装腔作势。
半晌,芊羽平复了心绪,哑声道:“璃雪,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都是我应该受着。只可惜了,当初我们的情分……”她再说不下去,又掩面而泣。
璃雪见她如此,忍不住质问:“你也说了可惜我们当初的情分,我苏璃雪自问从未对你不起,你却是为何要这般害我?”
芊羽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我求你别再问……是我对不住你……若有来世,也许我会还你……”说罢,竟像逃避一般,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璃雪望着她的背影,终究红了眼眶。
“姐姐?”璃雪只觉本已冰凉的双手一暖,却是宝贤握住了她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将夺眶的眼泪收了回去,微微一笑:“无事,咱们回宫罢。”
二人一路无话,待回了关雎宫,宝贤不放心璃雪一个人,遂跟着她进了昭阳殿。
二人看过阿梓,在暖阁里坐了。宝贤见旁边再无第三个人,方斟酌开口:“姐姐可愿听一听,宝贤作为旁观者的看法?”
璃雪感激地看她一眼:“好妹妹,你说罢。”
宝贤顿了一下,道:“宝贤与姐姐交好,娆姬害了姐姐的孩子,宝贤自然很是气愤。而且,娆姬曾与姐姐交好,好友背叛,更加令人心寒。可是……”她深吸一口气,“后来她哭得那般伤心,宝贤冷眼旁观,觉得她确是真心。宝贤觉得,也许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罢……”
璃雪面沉如水,没有言语。
宝贤又道:“即使再有苦衷,也不能原谅。既然曾是好姐妹,为何不能坦诚相待?姐姐今日已与她决裂,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就是了。”
璃雪沉沉地叹了口气,良久方道:“曾经我是那么的恨……被亲近之人伤害,真是异常得难受。可是今天,看她这般,我竟觉得她有些可怜……宝贤,你说的对,日后不相来往,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