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慈安殿，只见太后穿着一身赭红色绣金线团福的袄裙，额上勒着青金石的抹额，坐在桌前，看上去精神尚好。
旁边正站着一身豆绿色襦裙的惜姬，捧着茶盏正要进上。
璃雪赶紧跪下行了大礼：“臣妾恭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见了璃雪和阿梓十分高兴，蔼声道：“快起来罢。”
那边惜姬也福了身子：“嫔妾给俪妃娘娘请安。”
璃雪微笑：“惜妹妹免礼。多亏了惜妹妹随侍太后，真真是孝心可嘉呢！”
太后眉开眼笑：“阿琳是个懂事的。”她看到乳娘怀中的阿梓，忙张开双臂道，“阿梓快来让皇祖母瞧瞧。”
璃雪从乳娘怀中接过阿梓，走上前来。阿梓一双大眼睛黑亮亮地望着太后，咯咯直笑，把太后逗得喜不自胜，伸手摸她的小脸，却没有抱她。
“哀家病愈体虚，也不敢抱她，怕万一摔了便不好了。”
璃雪赔笑道：“太后说哪里话？臣妾们年轻识浅，还需太后时时提点呢。”
惜姬也跟着凑趣：“正是。日后阿琳有了孩子，姑母难道不管么？”
说到孙子孙女，太后的精神头足了不少。璃雪和惜姬服侍太后用了早膳，又说笑了好一会儿，见太后有些乏了，方笑言告退。
太后道：“阿琳，你也回去歇着罢，下午再来便是。”
惜姬称是，与璃雪一同跪安出去。
二人出来懿宁宫，惜姬忽然对着璃雪屈膝下去：“俪妃娘娘，以前是嫔妾不懂事，这里向你赔罪了。”
璃雪伸手扶了她起来，笑道：“惜妹妹不必如此，本宫向来是不记仇的。”
闻言，惜姬也是一笑，继而幽幽道：“俪妃娘娘难道忘记了嫔妾的姐姐么？”
璃雪笑意渐浓：“当然没有。本宫不记仇，不代表本宫只挨打不还手。令姐丢了性命，缘由不在本宫，而在于她自己。”说罢，不再理会惜姬，抱着阿梓自去了。
惜姬盯着璃雪远去的背影，忽然嗤笑一声，也回去了。
懿宁宫门前发生的事，早有人报给了太后。太后默然片刻，低低一叹：“阿琳如今是越来越稳重了，哀家也就放心了。若是当年阿璎能像如今的阿琳一样，也不至于……”
何姑姑见太后伤感，忙上来劝，又服侍她喝了药，看着太后睡下方放了心。
从懿宁宫出来，璃雪一路走，一路想，她在摘星楼奉了轩辕无色的密令，排查宫中的启云、南疆奸细，将可疑之人尽数撵出宫去。
虽说轩辕无色给了她便宜行事的金牌，又令暗卫府协同。可是，摄六宫事的毕竟是皇贵妃。若是知会她一声，璃雪担心走漏了风声；若是越过她……
片刻之间，璃雪已在心中下了决断——皇贵妃在后宫经营多年，即便有暗卫府的协助，如此大的人事调动，也不可能完全瞒过她。与其让她疑神疑鬼，倒不如先去给个暗示。皇贵妃虽有野心，却在这宫墙之内，她是个聪明人，不会与别国势力有所牵扯。
想到这，璃雪便吩咐往未央宫而去。
璃雪携着阿梓到了未央宫，皇贵妃刚见完来回话的诸尚宫女官，见到璃雪不免有些意外：“妹妹真是稀客。”
璃雪抱着阿梓请了安，坐下后，看着鱼贯而出的诸尚宫女官，不免感慨：“娘娘管着六宫事务，实在是劳心劳力。”
皇贵妃心下警惕，面上微笑道：“虽说事务繁杂，但都有章程可依，诸位女官又精明强干，本宫不过掌个总罢了，算不得如何劳累。”
璃雪抿嘴一笑：“正是有了娘娘这般的贤妃，嫔妾们方能安稳无忧。嫔妾昨日得了恩旨归宁省亲，全靠娘娘调度，今日特来谢恩。”
皇贵妃掩唇笑道：“俪妃妹妹太客气了，这是本宫职责所在，算不得什么。”
“娘娘着实谦虚。后宫事务千头万绪，也只娘娘才能照料，嫔妾却是个惫懒的，倒是做不来这些。”
皇贵妃得了她的态度，放心不少，脸上的笑容也真了几分：“俪妃妹妹说哪里话。妹妹是皇上的解语花，侍奉君上才是宫妃的第一要务，这点本宫是万万不及的。”
“皇贵妃娘娘为皇上生儿育女，操持宫务，实在是女德之典范。”
二人互相吹捧了几句，璃雪不经意间将话题引到了宫人身上：“不瞒娘娘，嫔妾平日里是个懒惰的。前些日子心血来潮，料理了昭阳殿的事务，竟是被惊了一跳。”
皇贵妃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璃雪做出腼腆的样子：“其实也无甚大事。嫔妾是从二品妃，按例有四个一等宫女，六个二等宫女，八个三等宫女，还有内监一十二，更别说还有众多无品级的小宫女小内监了。这样加起来，嫔妾的昭阳殿就有几十号人。”她见皇贵妃很是不明所以，不由一笑，继续道，“一等宫女的俸银是每月十两，二等是六两，三等是四两，剩下无品级的则是一两。这般一算，竟叫嫔妾吓了一跳，一年下来光昭阳殿一处的宫人俸银便有千两之巨。嫔妾幼时曾随兄长出入过市井，知晓京城市价。一两银子，便够一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嚼用。这般算来，后宫的支出实在太大了些。”
皇贵妃微微颔首，她处理宫务多年，如何不知后宫花费之巨？只是，她不知民情，才未觉得如何，如今听璃雪一说，不免暗暗咋舌。
璃雪察言观色，知道她听进去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今年大雪，许多地方都遭了灾，皇上又在对南疆用兵，真是处处需要银钱，国库难免吃紧。咱们后宫该当体会圣意，缩减用度，也是报效国家之心啊。”
皇贵妃叹一口气：“妹妹所言，本宫如何没有想过？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后宫的姐妹俱是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肯呢？”
璃雪笑道：“娘娘以为，裁撤宫人如何？后宫人员众多，其实有许多都是冗员，白白拿了俸银罢了，实乃一大开销。如今太后娘娘还未痊愈，若宫中此时给个恩典，裁撤部分宫人，准他们回乡与亲人团聚，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皇贵妃抚掌而笑：“俪妃妹妹所言极是。只是，本宫虽忝掌凤印，此事却不敢擅专，还是求得皇上的圣旨为好，也是为太后娘娘积福啊。”
璃雪见达成了目的，笑得尤其真心：“娘娘所言甚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