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雪后初霁，苍青色的天空露出入冬以来难得的阳光。芊羽迈出御书房，望着这和暖的日光，却深深的打了一个哆嗦。
“小姐。”心悠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只觉得她的身上凉津津的，有一股寒气沁进了心底。
“我没事。”芊羽深吸一口气，站稳了身子。她望着北方的天空，慢慢绽出一个美丽的笑来，用极轻极柔的声音道：“心悠，我们的使命完成了。”
轩辕无色默默地看着芊羽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发一言。傅锡中从阴影中走出来，躬身一礼：“陛下，她已经得手了。”
轩辕无色“嗯”了一声，淡淡道：“那就好。”
傅锡中面无表情，连声调都是平平淡淡：“微臣敢问陛下，如何处置？”
轩辕无色的手指无意识地磨挲着座椅的扶手，眼神却一点点冷寂起来：“她最后的价值已经榨完了，那么，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他轻轻地笑起来，“不过，朕不想让她死。只需一死就能了结，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就让她活着罢……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傅锡中应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轩辕无色怔忪了一会儿，伸手翻出一本奏折来，提起御笔蘸饱朱砂写了几个字——北征的三军主帅终于定了，帝御驾亲征。
柏煜显然得到了赫连翼的叮嘱，十分照顾璃雪的身体，本来不甚长的路途，愣是走了将近一月。心然侍候璃雪侍候得尽心尽力，因此虽然旅途劳累、风尘仆仆，但璃雪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这日，璃雪明显觉得车队一直隐隐绷着的弦有了些松懈。她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眺望。只见黄沙白雪，苍山连绵，煌煌然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好一幅北国风光！
不过，璃雪此刻却没有什么欣赏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的心思。她微微眯起眼，吩咐心然道：“你去问问，我们是否已到云州地界了。”
心然应是，不一会儿，笑吟吟地回来：“贵人说的是，我们确实已到云州。再有半日路程，便进城了。”
璃雪微微一怔，攥着车帘的手忘了放下。眼角忽然瞥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却是柏煜骑马靠近。
璃雪抬眸看他，柏煜淡淡道：“北疆风沙大，贵人还是将车帘放下罢。”
璃雪不语，默默地将车帘放下，靠在软垫上微阖了双目。心然以为她累了，不敢弄出动静，忙在车内的暖炉里又加了几块银霜炭，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做着针线。
璃雪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到云州了，说明她很快就能见到赫连翼……以及王覆风。
她提着一口气，丝毫不敢松懈。
如何在乱军之中，保全孩子，保全自己……甚至，帮到他。
天将傍晚的时候，车队在云州城中的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心然扶了璃雪下车，璃雪抬头一瞧，竟是云州刺史府，继而想到这里应该就是赫连翼的帅帐所在了。
心然扶着璃雪坐上小轿，走了约摸一刻钟，在西南角一处清清静静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璃雪探头一看，牌匾上写了“桃花坞”三字，再一看，院子后面果然栽了一圈桃树，只是如今都是一副枯败的模样。
桃花坞里早殷勤的迎出来两名侍女，蹲身一礼：“奴婢映月、吟星，给贵人请安。”
璃雪微微颔首，示意她们起身。心然扶着她进了上房，在湘妃榻上歪着。映月和吟星跟了进来，殷勤道：“热水已经备好，贵人可要沐浴？”
这一路行来，虽有心然尽心侍候，但着实辛苦。璃雪听闻有热水，立时便忍不住了，忙吩咐沐浴。
沐浴过后，换上干净的衣裳，璃雪方觉得身子轻快了不少。映月吟星进来摆饭，璃雪看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纵然没有食欲，但想到腹中的孩子，硬是压着自己用了小半碗饭。
映月见她食欲不佳，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不合贵人胃口？”
璃雪正用锦帕轻拭嘴角，心然淡淡道：“贵人有孕在身，不爱这些油腻的。”
映月吟星忙跪下请罪，脸色苍白：“贵人恕罪……容奴婢重新整治一桌饭菜。”
璃雪有些惊讶她们竟对自己如此敬畏：“不必，我乏了，要早些歇息。”
映月吟星如逢大赦，告罪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上房地龙烧得极暖，云丝被轻柔舒服，璃雪置身其中，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赫连翼如此待她，令她愈加疑惑，不明他意图何在。
次日一早，映月吟星摆的早膳果然清淡了不少，不过一碗鸡茸燕窝粥，几碟小菜，一盘豆腐皮包子，一盘素什锦如意卷。
早膳方毕，心然笑吟吟地走进来，行了一礼：“贵人，我王请贵人去梧山堂相见。”
璃雪正由映月服侍着净手，闻言淡淡道：“你上复启云王，本宫有孕在身，行动不便。启云王若欲相见，请至桃花坞。”
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心然呆立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璃雪慢悠悠地净完手，见心然还愣愣的，含笑催促一句：“还不快去。”
心然这才醒悟，告罪一声，飞快地去了。
璃雪垂首思索片刻，对映月吟星道：“可有棋盘？”
吟星嘴快：“贵人可要下棋？”话刚说完就被映月拉了一把。
二人不敢多问，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映月捧着一个棋枰，吟星抱着两盒棋子摆在桃花坞的暖阁里。
却说赫连翼在梧山堂听了心然的回报，虽然略有意外，却不觉诧异。他见柏煜忍不住露出惊奇之色，遂问道：“柏煜，你护送苏璃雪北上，也曾与她相处过二十多日。你看苏璃雪此人如何？”
柏煜颇为动容，答道：“温润如玉，高华如月。剔透如璧中之璃，皎皎若寒冬之雪。”
赫连翼抚掌大笑：“人如其名，妙极！妙极！”
这时，门外有侍者通报：“国师至。”
赫连翼一整衣襟迎了出去，来人一袭湛蓝道袍，清俊矍铄，方面长须，双眼明亮锐利。任是谁见了，都会赞一句“仙风道骨”。
此人正是启云国师、世间唯一与玉家主齐名之人——王覆风。
赫连翼一拱手，恭声道：“师尊。”
王覆风坦然受了，只听赫连翼道：“桃花坞有邀，师尊可愿赏面同去？”
王覆风微笑：“桃花坞中桃花仙？”
赫连翼看向柏煜，笑道：“非也，乃是璧中之璃，寒冬之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