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雪心满意足地睡了回笼觉，神清气爽地起了身，正坐在铜镜前梳妆，便听得一众宫人跪地行礼的声音：“陛下圣安。”
她刚要起身行礼，轩辕无色已来到她的身后，轻轻按住了她。
璃雪一下僵坐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
三千青丝刚刚被打散，如黑瀑一般倾泻在肩头后背。轩辕无色修长的手指挑起一缕发丝，把玩了一会儿，问道：“今天梳什么发髻？”
璃雪想了想，道：“垂柳髻罢。”说着，招手叫来玉清挽发。
轩辕无色退开一步，静静地看着，玉清手巧，不过一会儿，便已挽好了娇俏可人的垂柳髻。他突然上前一步，抢在璃雪前面自首饰盒中捻起一支吊穗红宝石蜻蜓金簪，端端正正地插在发髻中。
他欣赏一会儿，颇有些自得：“唔，不错。”
璃雪有些好笑，又有些甜蜜：“那是当然，陛下的眼光自是极好的。”
轩辕无色研究了她一会儿，忽然道：“珞儿，朕觉得你的眉毛有些淡，你平时画什么眉？”
璃雪愣了一愣，似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在这里和自己认真讨论梳妆的话题：“臣妾……平素画的是柳叶眉。”
谁知轩辕无色却蹙了眉，又研究了她一会儿，摇头道：“不好，珞儿脸庞柔美中自带三分英气，柳叶眉不好。”他说着，已随手执了螺子黛，俯下身来，嘴角含了一丝笑意，“今天，朕来替你画眉罢。”
璃雪只觉眉心一凉，又觉得有些痒，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脸上，让她有些心悸，有些失神。
轩辕无色极快地描完眉，直起身来，笑道：“好了。”
璃雪对镜自照，才发现他画的是远山黛，长眉斜飞入鬓，立时便显出眉眼间飞扬的神色来。
璃雪心下满意，轩辕无色更是自得：“朕说的不错罢，以后就画远山黛。”
璃雪转头，痴痴地凝望着他，细薄的嘴唇，坚挺的鼻梁，如雕刻般清隽的容颜，最后，对上了那双让她深深沉沦的幽黑眼眸。
“作何这样看着朕？”
璃雪垂下眼帘：“臣妾只是觉得不大真实……”她在轩辕无色微带讶异的目光中，缓缓握住他的手，“臣妾一直以为，这双手执的是万民生死，掌的是天下命脉。却没有想到，这双手今天却像所有平凡的夫君的手一样，为臣妾画眉……”
轩辕无色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她的小手：“你说得很对，难道朕不是你的夫君？为你画眉，又有什么？”
“臣妾曾一直以为，自己心爱的人是天下最尊贵的男子，臣妾仰慕他，将他当作自己的天神一般。可直到今天臣妾才发现，臣妾其实更爱那个为自己描眉的他。原来，臣妾爱的只是他。”
无关身份，无关皇位。
璃雪此时，才算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十二岁的惊艳，自己早已沉沦得无法自拔。
她的身上带着苏家女子特有的淡然和桀骜，她愿意为了他入宫，也愿意为了他直面宫中的一切。
轩辕无色内心一动，他从未听过如此大胆直白的表白，但他的内心显然是极为愉悦的。他想，她真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宫中佳丽三千，而能得他看中的却寥寥无几。
他已情不自禁地将她揽入怀中，哑声道：“你信我吗？”
璃雪一震，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为“我”。
她默然片刻，坚决而认真道：“信。”
轩辕无色的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信我就好。”
你只要待在我的羽翼下，就好。
待璃雪梳妆更衣毕，轩辕无色本想留下来陪她用膳，不料朱广成进来禀道，凤阁鸾台的几位阁老和定国公求见。
轩辕无色对璃雪歉然一笑：“朕过御书房去，晚一会儿再来。”
璃雪并非不识大体，温言道：“国事紧急，陛下快去罢。”
轩辕无色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方摆驾往御书房而去。
璃雪目送他远去，一时又有些担忧——定国公苏政清现任京营节度使，主掌京城防卫。
众阁老和京营节度使一同入宫，想必是出了极大的事。
璃雪思忖了一会儿，没想出所以然来，禀着多思无益的健康心态，璃雪欢欣鼓舞地去用了早膳，又欢欣鼓舞地翻出话本子来看。
话本子刚翻了一半，杜清秋进来禀道：“小主，内务府的钱进宝求见。”
璃雪立刻明了他所为何来，心中鄙夷，面上却是不显，只淡声吩咐道：“请钱公公进来。”
杜清秋应了一声，告退下去。
璃雪刻意放慢了速度，翻完了一本话本子，又喝了一盏清茶，吃了两块梅花糕，方净了手，又换了身衣服，施施然地往正堂而去。
内务府的钱进宝公公，名儿取得好，人也长得腰肥肚阔，很有富态。
璃雪进来时，便瞧他恭恭敬敬地立在堂中，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璃雪自在上首坐了，笑吟吟道：“我这人呀，一看起书就忘了时间，倒累公公久等了。”
钱进宝忙打了个千儿，连道“不敢”，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宫里谁不知小主的才情？那书能被小主看，才是物尽其用。”
璃雪但笑不语。钱进宝又顺着话头恭维了她几句，方慢慢道：“前些日子，小主屋里的清秋姑姑来内务府领银炭。可巧那几日银炭紧张，奴才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不，刚刚进到了新银炭，便赶忙来给小主您赔罪了。”
他说着，示意身后抬东西的两个小内监上前。
璃雪瞅了瞅他们手中的银炭，眼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嘲讽，那银炭怕不是比她的份例还多。
“公公是好心。”璃雪呷了一口茶，慢慢道，“只是，我如今尚在婕妤，怕是用不了这么多银炭。清秋，留下份例的，余下的还请公公带回去。”
钱进宝作势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哟，瞧奴才这脑子，净想着孝敬小主，却忘了这茬，真是该打。”
璃雪微微一笑，很干脆地下了逐客令：“公公总管内务府，想来事务繁多，我就不留公公了。”
钱进宝行了礼，带着多余的银炭，怏怏地回去了。
待他走远，玉清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一脸不悦：“哼！这起子小人！先前那般对待小主，如今又来巴结，好不要脸！”
璃雪沉了脸，冷声道：“玉清，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把心思全放在脸上。”
玉清俏脸一红，福了一福：“是，奴婢知错了。”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道，“小姐，您对他太客气了！”
璃雪微笑着拍拍她的手背：“下马威是必须的，拉拢也是必须的。毕竟，钱进宝还在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上，若是用得好了，也于我们有益。”
玉清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