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雪神色一冷，索性她们已与玥姬撕破脸皮，此时倒不用顾忌许多。这样想着，她面上扬起一抹浅笑，道：“玥姬娘娘这样关心靳姐姐，嫔妾真是自愧不如。娘娘谈起有孕事宜头头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自己生养过呢。”
这话恰恰戳中了玥姬的痛处，玥姬勃然色变，想要发作，却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只得狠狠地瞪着璃雪，冷冷道：“本宫却是不知，原来俪婕妤如此伶牙俐齿。”
璃雪俏生生地立在一旁，面上是一派温婉的笑意。
同样是公侯嫡女，玥姬此时在气势上倒是落了下乘。
这时，忽听一道女声响起：“诸位妹妹在谈些什么？好生热闹。”
璃雪等人一起往殿门望去，却见来人是不怎么见过的晴妃，连忙裣衽行礼：“嫔妾给晴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晴妃虽是宫里的老人，但家世不显，也没什么恩宠，玥姬自是瞧她不上的。但碍于晴妃是妃位，在她之上，只得颇为敷衍地草草行了一礼。
晴妃并不计较她的态度，含笑道了免礼，看向立在一旁的靳瑟，笑道：“还未向锦嫔妹妹道喜。”
靳瑟忙福了身子：“多谢娘娘。”
晴妃略一点头，也不多话，自在宫人的引导下落了座。她的笑容一直亲切而疏离，似乎对什么都不大放在心上。
玥姬不屑地哼了一声，在晴妃下首落了座。
这座位排得极讲究，左边是亲王公主等宗室，右边则是妃嫔，此时便是晴妃为众妃之首。
而上首的三个宝座，则是皇帝，太后和皇贵妃。
本朝元贞皇后早逝，皇贵妃身份特殊，如今又执掌凤印，如同副后一般。礼部官员斟酌再三，还是将皇贵妃的座位排在了上首。
毕竟，若是在寻常人家，皇贵妃便相当于平妻一般，其所出子女，在宗人府的玉牒上，便是嫡子。
这时，众妃嫔、皇室宗亲都到的差不多，各自见过礼后，便落了座，或与身旁之人交谈，或用些茶水，静待开席。
酉时，重华殿外响起一声大唱：“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贵妃娘娘驾到——！”
殿内众人齐刷刷地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璃雪跪伏于地，似乎看见一双明黄色龙纹锦靴从自己眼前走过。又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低沉深厚，却极有威势的声音：“平身。”
众人谢了恩，方重新落座。
璃雪忍不住朝上方望去，轩辕无色端坐金龙宝座之上，身穿明黄色九龙朝服，头戴赤金冠冕，十二树玉珠密密地垂着，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貌。
璃雪恍然想起当日云意殿的景象——他离她很远，冠冕之下看不清面容，天家威严，却无端令她的心有些沉。
她正走着神，忽然身边的熙媛轻轻拍了她一下，她一惊，才发觉轩辕无色正在讲话。
不免自嘲一笑，自己所求的，是否太多了……
轩辕无色话音刚落，却是先皇长子睿亲王轩辕无尘开口笑道：“西北战事来年春季便可结束，全赖陛下英明神武，臣敬陛下一杯。”
轩辕无色笑道：“这第一杯酒，该朕敬在西北搏杀的将士们。”说罢，高举酒樽，一饮而尽。
裕亲王轩辕无漾道：“理应如此。”说完高举酒樽，众人便跟着一饮而尽。
睿亲王虽觉得被落了面子，此时也只能赔笑道：“陛下体恤下情，西北诸军定将感激涕零。”
王爷间的交锋，璃雪完全置身事外，自然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又琢磨着王爷那边的交锋完了，也该轮到妃嫔这边了吧，毕竟，这样盛大的场面可是难得。
果然，后宫的暗涌也开始流动，只是她没有想到挑起事端的会是太后娘娘。
众人敬完皇帝三杯酒，主持此次宴会的皇贵妃便示意司宴官开始传菜。众人略略放松了一些，开始与周围的人小声交谈，场面一时很融洽。
璃雪和熙媛同坐一桌，此刻正亲亲热热地说着体己话。芊羽因尚未大安，皇贵妃便给了她恩典，无需出席。熙媛很是为她惋惜，毕竟，一起入宫的秀女，只她一人尚未承恩。
璃雪倒是不置可否，人各有志，她瞧着芊羽似乎并不在意圣宠。
陌砚帝姬和皇长子俱坐在皇贵妃跟前，正和轩辕无色言笑晏晏。太后在一旁瞧了一会儿，忽然道：“过了年，怀兮和聿惜就五岁了罢。”
怀兮不明所以，笑盈盈地应声道：“是呢，皇祖母。”
太后瞧着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人，脸上一派慈祥，口中感叹道：“时间过得这样快啊，转眼间皇帝登基已近四年了，哀家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
轩辕无色笑道：“母后说哪里话，母后正是春秋鼎盛，哪里就老了。”
太后掌不住笑：“皇帝惯会哄哀家高兴。”
绍月长公主凑趣道：“母后果然偏疼皇兄。”
太后手指着她，嗔道：“哪里有这样的长公主？尽吃自己皇兄的醋。”她话锋一转，“哀家如今事事顺遂，却只一件不放心的。”
轩辕无色忙道：“却是何事？”
太后叹一口气：“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后宫也不能缺了皇后。元贞薨逝也近四年了……”
“母后！”太后话未说完，就被一声低喝打断。
轩辕无色此时勃然而发的戾气，令一旁的皇贵妃都不禁一颤。
重华殿陡然安静了下来。
太后望着自己的儿子，此刻儿子深沉的黑眸中是一片冷寂，竟令她无端觉得陌生。她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再言。
轩辕无色顺势找个台阶：“想来今儿的酒太烈，母后喝了有些上头罢。”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旁人却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贵妃起身请罪：“是臣妾的不是，竟疏忽了母后身子弱，饮不得烈酒。”
轩辕无色抬手扶了她起来，淡淡道：“颜卿免礼，以后注意就是。”
皇贵妃又告了罪，方重新坐了。
璃雪喟叹一声，她觉得太后此举很不明智——难道她还不清楚轩辕无色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儿子，更是威势极重的帝王？
如今，岂不是让宗室白白瞧了笑话？
轩辕无色缓过气来，自觉刚刚的做派让自家母后失了面子，便抬眼扫了一眼绍月。
绍月长公主立刻会意，略带了几分撒娇的口吻对太后道：“母后，今儿可是有件喜事呢！”
宫里人翻脸比翻书快这一手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太后噙了一丝浅笑，分外慈爱地看着自家女儿：“哦，却是什么喜事？”
仿佛刚刚被亲儿子当众驳了脸面的根本不是她。
这份气度又令璃雪钦佩不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