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湘赣大坝竣工,主办湘赣水利的尚书令谢伦德和工部左侍郎谢铭奉旨回京。这差事办得漂亮,皇帝龙颜大悦,加封谢伦德太子太保衔,又赐谢伦德次子谢铭归义伯爵位,谢家尊荣一时达到顶峰。
英国公夫人手脚麻利地递了牌子求见太后,太后于是又叫了谢昭仪作陪。当晚,轩辕无色宿在了毓秀宫,且一连宿了三晚。
被冷落多时的谢昭仪终于扬眉吐气,重新焕发出骄傲的光彩,只是她到底受到了太后和皇帝的警告,终究不如以前一般跋扈了。
轩辕无色前朝事忙,又怕璃雪因为谢昭仪的事想不开,特特送了一只极为漂亮珍贵的虎皮鹦鹉给她解闷。
这鹦鹉被调教得极为伶俐,看见璃雪便叫:“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璃雪颇为喜爱,便命人将鸟笼挂在了寝殿外的屋檐下,日日都要去逗弄片刻。
因为谢昭仪复起,玉清她们一个个都如临大敌,生怕璃雪因此心中郁结而伤到胎儿。璃雪倒是比她们都想得开,似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所谓前朝后宫连为一体,即便轩辕无色贵为皇帝,也不可能随心所欲。更何况谢家还是太后的母族,皇帝的外家,轩辕无色就是为全孝道,也要给谢昭仪体面。
璃雪心里透亮,心里暗自打好了算盘。过去虽与谢璎多有龌龊,但也没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伤害。若是谢璎从此安分守己,她也不介意与她老死不相往来。若谢璎还是本性不改,欺负到她头上,那她一定以牙还牙。
这么一想,虽然还是有些意难平,但到底不会因此影响了自己的心情,照样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或回清宁宫瞧瞧靳瑟,或与熙媛芊羽聚聚,日子过的舒心,半个月下来肚皮上竟贴了二两肥膘。
除了璃雪以外的众人都很高兴,毕竟能吃是福,孕妇吃胖了更好。
璃雪很是不爽,这天正捏着新长出来的肥膘长吁短叹,杜清秋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着璃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璃雪很是诧异,杜清秋向来干练,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犹豫的样子,遂开口道:“什么事?但说无妨。”
杜清秋微叹一声,道:“娘娘,一个在外院洒扫的三等小宫女说有要事向您禀报。”
三等宫女按理说是不能进殿的,璃雪想了一瞬,道:“你吩咐她进来罢。”
杜清秋退了出去,一会儿领回来一个小丫头。这小丫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一身三等宫女的服饰,头上梳着双丫髻,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起来灵动极了。
这小宫女看见璃雪,忙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璃雪示意玉清去将她扶起来,和蔼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宫女怯生生的,显然有些紧张:“回娘娘,奴婢名叫樱桃,今年十三了。”
璃雪点点头,道:“你想求见本宫,有什么事吗?”
樱桃见璃雪一直笑容可掬,也不那么紧张了,口齿也伶俐起来:“回娘娘,奴婢从小便对麝香过敏。今早紫玉姐姐吩咐奴婢清理鹦鹉笼子,可是……”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大眼睛里流露出惊恐,“之后奴婢的手就起疹子了……”她把双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白嫩嫩的手上果然因为过敏起了大片的红疹。
寝殿中的众人齐齐色变,玉清想到她家小姐对鹦鹉的喜爱,长久下去只怕……
她上前一步,急声道:“小姐,奴婢去请章太医来罢。”
璃雪心中发冷,略略思考了一瞬,道:“不,玉清,你悄悄地去太医院,请赵太医来。”
杜清秋和玉淳立刻领略了璃雪的意思,玉清虽有所不解,但在众人的催促下,还是立刻往太医院而去。
璃雪目送着玉清离去的背影,突然“咯”地冷笑一声:“好!真是好计谋!竟然敢在皇上御赐的鸟笼上动手脚,真是好狠的心思!”
杜清秋从未见过璃雪发狠的模样,一时有些怔忪。玉淳上前来悄声道:“小姐,心里可有怀疑的对象?”
璃雪闭了闭眼,压制住满腔的怒火,淡声道:“这宫中与我最不对付的,便是毓秀宫那位。只是……人心难测啊,如今倒不好说了。”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心累,“算了,一切等太医验过之后再说罢。”
赵太医来的很快,杜清秋捧来了鹦鹉笼。这笼子由纯金打造,遍镶各类宝石,极尽奢华。
赵太医仔细察看了笼子内外,看到笼子下面挂着的吊穗时,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昭阳殿上下全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半晌,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吊穗,躬身行礼道:“禀娘娘,笼子并无异处,只是这上面的吊穗有些不妥。”
璃雪深吸一口气,道:“有何不妥?”
“麝香。”两个字从太医口中吐出来,似乎已是板上钉钉了。
璃雪点点头,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怒气刚一窜上来,便被压制住了。
赵太医再度行礼:“臣听闻娘娘十分喜爱鹦鹉,时常逗弄,可否让臣为娘娘诊脉?”
璃雪颔首,缓缓伸出右手来。玉淳上前为她垫上丝帕,赵太医上前两步,搭脉片刻,道:“万幸时间不长,娘娘身体无碍。”
他此言一出,昭阳殿上下同时松了一口气。
璃雪这时才算放下心中大石,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赵大人好脉息。”
赵太医深深一揖:“娘娘谬赞。”
璃雪默然片刻,似在斟酌什么:“若今日没有发现,那么……”
赵太医立刻会意:“吊穗上的麝香分量十足,长久下去,必定滑胎。”
璃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道:“本宫明白了。玉清,好生送赵大人出去。”
昭阳殿一时有些沉默,玉淳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小姐,这鹦鹉笼乃是御赐,由内务府总管钱公公亲自送来,钱进宝是皇上的人,按理说,这鹦鹉笼子并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
“是啊。”璃雪有些疲累地揉一揉额角,“所以,昭阳殿里一定有内鬼。”
玉淳点点头:“小姐晋为俪姬后,内务府按例添了两个二等宫女,四个三等宫女,四个小内监,这些人还不知底细。奴婢今晚会和杜姑姑、江公公将昭阳殿的宫人全部梳理一遍。”
璃雪微微颔首,认可了她的做法:“以后我们一定要更加小心,尤其是吃食,必须经过你和玉清的手。”
玉淳应了是,璃雪想了一会儿,又道:“你去取管药膏来。”她冲樱桃招了招手,笑道,“樱桃,你今天立下大功,本宫自会好好赏你。这玉露膏对你的手有奇效,你拿去用罢。白瓷去了之后,二等宫女还缺了一个,本宫今日便将你升为二等。”
樱桃大喜,忙跪下磕了个头:“谢娘娘隆恩!”
璃雪笑道:“先不忙谢恩,本宫还有任务交代你。”
樱桃忙道:“奴婢万死不辞。”
璃雪一边吩咐杜清秋将鹦鹉笼子重新换上吊穗挂起来,一边道:“没那么严重。以后,本宫便将这鹦鹉托付给你照管了,你可要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