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踌躇之际,老妇人已经走到跟前。
“老夫人,您认错人了,我们不是您的孙儿!”
莫如意心中忐忑不安,微微笑着。
“钰儿,你别淘气,跟奶奶回家!”
一根银蛇拐杖死死地压住他的肩膀,拐根收紧,拉得他只得后退,心想这老太太年纪大了,力气反倒不小。
“奶奶,钰儿要下山,您知道下山的路吗?”
莫如意感觉自己的神经也开始错乱了,脑袋里只冒出一个念头:此地不宜久留!
“下山的路……”
“这边!不对,是这边;还是这边!”
老太太蛇头拐杖把四面八方通通指了一番,失落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下山的路,我好久没有下山了!”
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其实只是一块磁铁。
他索性捡了一条最难走的小径,一顿狂奔。
“钰儿,慢点跑,当心摔着!”
身后,一个颤巍巍的身影在晚风中眺望。
正当他跑得大汗淋漓,忽然感觉有东西跟着他们在林中飘荡,感觉脊背凉嗖嗖的。
“不会是土匪杀人太多,怨灵无处发泄……跟上自己了吧!
“你……是人是鬼,还请出来一叙!”
他知道怕也无益,不如面对。
“当然是鬼了!”
一道绿影闪现,轻盈如一团木棉。说话间,他已动弹不得,看清楚此人的面貌,正是周亮!
“你们已经答应放了我,为何还紧追不舍?”
周亮嘿嘿一笑。
“大哥放了你,可我没有答应放你走啊?你这臭书生,当众调笑与我,我们的帐还没有清,你怎能离开?”
他还是如猎犬一般,顺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莫如意想躲避,无奈全身已经不能动弹,只好咧嘴忍痛。
“天色已晚,我还是说正事吧!”
“你这怪物,还有正事可讲。”
莫如意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更加可笑,但前车之鉴他还是强忍住了。
周亮这会回也不理他的挑衅,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
“眼下你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死路,一条是生路。”
“生路如何,死路又如何?”
“生路就是你拜入天枢阁,我也不计前嫌,勉强认下你这个徒弟……”
周亮得意洋洋地憧憬。
“死路如何?”
“我现在就让你命毙于此!”
看着周亮玩劣的脸上浮现出杀气,莫如意心想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于土匪之手,也不心甘;认这猴子做师傅,简直是斯文扫地!
“士可杀不可辱!”
“千手小贼,这么想当别人师父!”
一道白影掠过,白衣似尾,拖的老长。如果说先前这位轻功了得,那么后来的这位则轻重并兼有之的绝顶高手。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一头乌发整齐地散开,修长眉目微微上翘,鹰勾鼻,面色如玉;一套束身白袍,修长的手指辗弄着一支玉箫。
周亮看到此人,脸上浮现出厌恶之色。
“这是我天枢阁的事,你也要管吗?”
白衣男子余光一瞥,看到莫如意的瞬间居然微微一愣,但很快恢复了笑眸。
“小贼,有人在我梅花谷的地界恃强凌弱,你说我不该管。如果你认我多管闲事,那就只能请江小白来评理了,顺便再送他一坛前几日在意州得的梅花醉!”
他故意把意州二字拖得老长,任谁都听得出他是在强调意州。
周亮一听,脸色难堪,欲言又止;猛地一跃而起,不见踪影。
“今日不便与你计较,后会有期!”
“小子,我要走了,你跟不跟我走!”
“跟去哪里?”
“当然是土匪窝了!”
白衣男子狡颉地笑着。
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男子看出他的犹疑,收起笑意。
“既然阁下不愿意也就罢了,山里多野兽,还请自求多福,告辞!”
也不帮他解穴,男子径直转身便走。
灰色微微漫开,传来几声野兽嚎叫,扯的悠长。
此情此景,莫如意只好屈服。
“我哪里说不愿意了!”
刚刚转身装作要离去的白衣男子背身嫣然一笑。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一路梅花芬芳。月色未起,天色尚已漆黑,莫如意随那白衣男子高一脚低一脚颠簸了半夜,终于走到山谷的尽头的一座山庄,时已夜色已深,只有稀稀落落几家灯火伴着微微升起的月光。
那白衣男子领他到一处庭院,也不点灯,打发他先歇息,凡事明日再说,便进入内院。
借着月色,大概看清室内的陈设,简单的一桌一椅,雕了梅花的门栏和窗台,看到如此简单的摆设,他心里反倒坦然了许多,拉开被褥准备歇息,一股尘土伴随着发霉的味道扑鼻而来,呛得他连连咳嗽。
这屋子多久没有住人了?
莫如意心下抱怨,睡意顿减去大半。不觉踱步庭院,皓月当空,借着月色,这是一座方形的小庭院,院门左首有一口古井,两旁各有一株梅花绽放,安详静谧;斑驳的月色投影到暮雪的地面略显凄凉,他担心司徒骏文的安危,回想远在西漠的日子,也不知道父亲他们现在是何处境!?
山中何人初见月,山月何年初照人。高高在上的明月,永远不会知道人间的苦辣。
一抹黑影,如棉花飘过,落入内院,虽然这一切毫无痕迹,到底还是被眼力非凡的莫如意捕捉到了。
“你的轻功,看来是更加精进了?”
白衣男子那种嘻哈的语调此刻却显得温润肃静。
“还不是被你察觉了!”
黑衣人回敬道,有些被识破的失落与懊恼;辩她的音色,应该是一位美人。
白衣男子拿起了火石,捏在手中捏了半天,但始终没有打火。
“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杀不了我的!”
这句性命攸关的赌注,他说出来有如闲话家常。
“我一定要杀了你!”
语气不容置疑,说话间,一道剑光直奔白衣男子面门而去,那男子早已腾空而起。
银白的月光下,一黑一白身影,他们大动干戈却又悄无声息,他二人,真是绝顶的高手。但谁也奈何不了对方,他们的打斗伴着徐徐清风,恰似一副动态水墨画,如此冷厉的夜,增添了不少暖意,
一般看别人打架,自是血脉喷张,莫如意看着迷幻的夜里忽隐忽现的身影,竟然困意十足,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也许是自己近几日的奔波,或者是他们打得太过温柔,他摸回房间倒头便睡。他梦到母亲黯然垂泪,堂庭山的矮子怪异的笑脸,司徒骏文血淋淋地质问他为何没有救他……
他正欲辩解,却觉耳稍生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白衣男子正揪着自己耳朵口中直呼“懒虫”。
“你这人怎么这样?”
莫如意坐起,捂着耳朵瞪了他一眼,心想昨夜打斗居然没有丝毫倦意,内力也算是不错。
“你该走了!还有,我也不叫“你这人”,在下柳如烟!”
白衣男子也不生气,一字一句跟他计较。
莫如意听到柳如烟三个字,赶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仔细打量他,这等顽劣之人,也会取这么文雅的名字!
“拿着这块腰牌,直往东走,便可到官道了!若有人阻拦,给他看腰牌便是!”
柳如烟丢给他的腰牌,实际上是一块玉佩。梅花谷虽有几百人,但大家彼此熟悉,进出根本不需要什么腰牌,柳如烟所谓的腰牌,只是他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而已。
“在下莫大有,在此谢过了!”
莫如意本是绝顶聪明之人,想想昨夜定是柳如烟不忍置身荒野带了他回来,心下有了一丝感激,料他跟其他土匪不一样,不禁自报家门,但不敢说自己真名。
“不送!”
借着晨光,一簇簇的梅花,花香幽谷,这哪里是土匪窝,分明就是一世外桃源。
终于看到一处庭院梅花丛中若隐若现,莫如意此时觉得口渴难耐,便打算上前讨口水喝。
“有人吗?”
他小心翼翼,却只听见空谷回音,看到窗明几净,也不像没有主人的样子,他也不敢进去,只在院门像里张望。
“你是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转身,面前突然站着一青年女子,虽比年纪不小,没有了少女的婀娜,但更多了几分成熟风韵。
“在下赶路口渴难忍,想讨口水喝。”
莫如意抱拳,躬身施礼,笑嘻嘻的讨乖。
那女子狐疑地打量着他。
“我问你是怎么闯进来的?”
“是一个叫柳如烟带在下来的!”
“小蟊贼,胡说八道,柳师叔怎会带你这样的小子进来!”
说话间,那女子已经迎面一掌击来,莫如意赶紧躲闪,很吃力地躲过,但掌风刮得他半张脸生疼。
“真是柳如烟带我来的!”
他一着急,竟把柳如烟给他的玉佩忘得一干二净。
“小贼,还敢胡扯!”
出手更猛,前后只用了三招,莫如意双手就被反扣,疼的他只咧嘴。
“你们一帮土匪,有这般仗着蛮力欺负人的么?”
他嘴里对蛮力不屑一顾,此时心里对这种蛮力十分崇拜,后悔当初习武时太不用心,否则今日也不会如此狼狈。
那女子用力一拉,他顿觉手臂噬骨之痛。
“玉师姐,你在做什么?”
声音如碎玉般,又如清晨的水滴清澈。
抬眼望去,对面站立一女子,粉黛素颜,色白如玉,五官精致,天蓝色碎花裙与她忧郁的眸子浑然天成,看得他竟一时忘记疼痛,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小师叔,这小蟊贼闯入谷中,还声称是柳师叔带来的,我看定不是什么样好人!”
“好人,你也会说好人,那你眼里的坏人又该有多坏呢?”
莫如意强忍着疼痛,嘴里小声嘟囔。
那女子余光扫过莫如意,面无表情。
“擅自闯入梅花谷,还信口雌黄,那就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