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权衡着。零帝好胜，若是此时说出清尘的名字，必然会给他带去不小的冲击，但是也有好处，他们可以趁机逃脱，只怕零帝一怒，痛下杀手，他们便难保小命了。可是若是不说清尘，又能说是谁呢……
林溪踌躇不定之际，身边的沅陵已经开口：“从前带领魔界攻上九重天时，曾听得神仙的议论。”既是议论，又是偶然，那边没有恶意。
零帝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林溪就着沅陵的话尾向下说：“当时九重天上的众神，谈及零帝，仍然是畏惧的。”
零帝这才转眸看向林溪。他的眼睛变得干净起来，不再带着浑浊的雾气。再半刻间，零帝身形已经离得极近，几乎是贴着林溪的脸。
林溪吃了一惊，却见零帝眯了眯眼睛：“这小姑娘倒是比你这愣头小子会说谎话。”
林溪心里已经重重地咯噔一下。
零帝转过头，面向着水面。“丫头，你们一进来我便知道你是神，而他，是魔。”林溪低下头，嘴唇咬得发白。沅陵也是同样微微垂下了眼睛，投射下一片不薄不厚的阴影。
零帝看见二人的表情，由心底舒畅起来，哈哈大笑：“本宫就是喜欢与九重天作对！他们不让你们在一起，本宫偏要助你们在一起！”
林溪抬起头，便看见了零帝带着浓重恨意的眼神。
零帝靠在一边的石板上坐下，眼睛又恢复了黯淡和模糊。
但是起码零帝打消了杀死他们的念头，林溪和沅陵也就不再畏惧他什么，安安静静地寻了一处地方坐下，远远望着零帝。
零帝红衣似火，坐在这生气枯败的石板上却只让人觉得落寞。
林溪装着胆子，轻轻喊了一声：“零帝。”
零帝抬起头，却撞上了林溪眼睛里的笑意，他登时一愣。万年前，曾经也有人这样对他笑，但是后来这个人，将长剑刺进了他的心口。
零帝用手轻抚过胸口的断剑，轻轻一晃，断剑便隐匿在皮肤下面。
零帝再次抬眸时，已经恢复了淡漠的眼神。他朝林溪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去。沅陵不放心，也跟了过去，却遭到了零帝一个白眼。沅陵并不在意，就在林溪身边坐下。
零帝见沅陵是赶不走了，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林溪伸手推了推沅陵，示意自己安全，沅陵才稍稍退远了一些距离。
“丫头，你既是神，可识得战神清尘？关于我，他可曾说过什么？”零帝看向远处，目光看似没有什么焦距。
林溪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却听零帝的声音在头顶上空。“我要听实话。”
林溪不能撒谎，只能挑一些不那么能刺激他的话说：“清尘大哥是神界挺受尊重的一位上神。但是他平时不太与人亲近，我和时初算是他的两个朋友。他提起你时，只说你温和淡然，从来就不是十恶不赦之徒。”
零帝看似没有认真听，其实林溪看得见，他的眼眶都红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远远要比自己所能想象的要多。
零帝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没有说一个字。直到林溪心都慌了，他才缓缓吐出了一句：“他如今……还喜欢乐音吗？”
林溪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便答道：“如今不太吹奏了。但我见他的千禧宫有一间密室……”“千禧宫？”零帝打断。
林溪点了点头，看见零帝的眼周越来越红。“继续说。”
“他在密室里珍藏着几件白袍、一支玉箫、一枚青玉埙和……”“和什么？”
林溪看了零帝一眼，有些怯意：“一柄断剑。”
零帝并没有如林溪所料想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里。林溪坐在一旁，只觉得坐立难安，遍体生寒，反反复复搓着手。
沅陵看到林溪的害怕，挪近了一些，将林溪带进怀里。
但是只过了没有多久，零帝便站起身来，招呼着林溪往外走。仿佛适才那个失神的人跟根本不是他，只是林溪的一场幻觉。
零帝神色平静，无风无浪。
林溪和沅陵跟在零帝身后，一步一挪走出洞穴。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停了，但是四周都冰冻了，沅陵已经内功受损，又要背着林溪，难免有些无力。而零帝冰封了上万年，完全不畏惧这一点严寒，在雪地里飘着，毫无不适感。
林溪倚靠在沅陵背后，也感受到他的吃力。
“零帝。”林溪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寒风吹过的沙哑。
零帝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便飞身回来，嘴里还不停抱怨着：“你们怎么这么点能耐都没有！”
沅陵不愿意服软，但是林溪愿意啊。林溪指了指沅陵，又可怜巴巴地朝零帝求救：“零帝大人，我们快要累死了，你想办法让我们也飘起来吧。”
零帝的表情不变，弹指一挥，就变出了一条小飞毯。
林溪不敢置信地望着零帝，这不是西方才有的魔毯吗？为什么零帝穿得像个古人，却会变出这样一条魔毯来？
零帝看着林溪的表情，并不多说什么，扯了扯嘴角便向前飞去。
林溪和沅陵坐上了飞毯，一路跟随者。沅陵还有几分不大开心，林溪却直接大字型躺下，头搁在沅陵腿上，把沅陵逗得根本生不起气来。
零帝在前面飞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他们，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身后的林溪和沅陵浑然不知，在飞毯上打打闹闹。
零帝带着他们停在一处雪山的山脚。林溪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睁着大眼睛看着零帝。零帝答：“元灵石在这里。”
林溪就差跳起来了。零帝自称是造物主，不会是真的吧？要不然下怎么会连他们要找元灵石就会知道？再一看身边的沅陵，也是皱着眉头看着零帝。
零帝被这两个孩子看着，并未觉得不自然，过了半晌才懒懒开口：“丫头体内有神有人，来到这极北之地，除了元灵石，还有别的可能吗？”
林溪对零帝的敬佩却又多了几分，零帝竟然连她体内的魂魄都能一眼看出来！
林溪朝着零帝鞠了一躬，做了个您先请的手势。
零帝仰着头，一脸倨傲地走在最前面，林溪则窃笑着拉着沅陵走在后面。林溪的心思零帝哪里会不明白，不过是要自己打头阵，不过自己已经在冰棺里孤独地度过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了个活泼可爱的丫头，为她夺了元灵石也没有什么。
三人开始步步逼近山顶。严寒比山脚下更甚。
林溪已经支撑不住，伏在沅陵怀里。沅陵拿披风紧紧裹着林溪，仍然觉得她在自己怀里不停颤抖。沅陵实在没有办法，也顾不上自己的面子，开口向零帝求助：“零帝，求你帮帮林溪吧，她快要不行了。”
零帝转过身来，神色有些微微的不耐。
但最后还是对准林溪的心口打入了一道蓝色光晕，林溪顿时身上便不再发冷，过了一段时间，渐渐暖了起来。见到林溪的脸色渐渐恢复，沅陵也放下了心，向零帝道谢。零帝淡淡应了一声，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朝着沅陵也打入了一道蓝光。
沅陵再次道谢，零帝却不再回应了。
林溪的身体渐渐缓和，可以自己走了。在冰天雪地里，三个身影缓慢地朝着山顶上前进着。就像茫茫天地间的几点生命，沿着冰冷的轨迹，向上游慢慢地上升。
零帝的速度极快，不时会甩掉身后的林溪和沅陵。沅陵本来也想用魔功加速，却被林溪阻止了。林溪拉着沅陵的手，轻声软语地说着：“我们就这样在雪地里牵着手慢慢走也挺好，再说，万一在山顶上还要打什么怪，你也好保存些体力。”
沅陵握着她，轻轻应和着。
零帝在他们说话的空当，又停下来等他们了。每一次零帝等他们总是没什么好脸色，不时还会说几句像小孩子赌气的话。
林溪都笑了笑，并没有觉得零帝有什么恶意。
零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对着两个突然入侵者这么交心了，或许自己，真的是寂寞太久了吧。
零帝摇着头，嘴角泛起苦笑，向前急速飞去。
等到林溪和沅陵到达山顶，零帝已经打死了守护元灵石的巨兽，拿着元灵石在手中把玩了。林溪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这零帝，简直开挂了啊！
转念一想，不对啊。零帝明明可以独自上来，再拿到元灵石。何必一路等着他们，最后还没有给他们一丁点打怪的机会？
零帝笑了一笑，抬手扬起元灵石。元灵石在零帝手中，被蓝色的柔和光晕层层包裹着，显得晶莹剔透。林溪看得入神，却见那元灵石突然向她飞过来。
轻轻的“噗”一声，元灵石从林溪的额头没入了皮肤，找不到一点伤痕。沅陵也急了，拉过林溪就检查额头，见的确没什么事才安下心。
林溪正想跟零帝道谢，却见零帝根本没有看他们。他独自站在高高的雪洞的石碑上，红色的衣袍在雪白一片中美得触目惊心。
他脚下的石碑上写着“清零洞”。林溪心内一惊，该不会，这就是清零峰的入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