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溪并不是故意这样说，只是一时气不过，想杀杀那个胖胖的小学弟的威风。他眼里那些不屑的骄傲神色，看得林溪心里一阵火。

小学弟明显愣住了，林溪也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撤离了现场。

林溪在偌大的桐大校园里闲逛着，看起来就像一个闲庭信步的老教授。可她心里完全不如表面上悠哉。

沈时初受了那么重的伤，人又不在学校里。之前听他说起过，他已经没有家人了，那还有谁能照顾他的伤势呢？他会不会因为救治不及时就……

林溪不敢再往下想，可她也没有办法啊，她不知道沈时初的地址，也没有得到他的任何短信回复，至于自己遇上他，更不毫无可能。

沈时初现在在做什么呢？林溪歪着脑袋，停在一棵法国梧桐树边，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树皮。直到一个长着小胡子的园丁叔叔跑过来追她，林溪才意识到自己要赶快逃跑才行。

跑了一阵，园丁叔叔气喘吁吁地骂了几句回去了。

林溪也停下脚步。

抬眼一看，这不就是前几天那家咖啡厅吗？林溪想了想，决定暂时不管沈时初的死活了，自己先进去喝杯咖啡再说。

林老板笑眯眯地站在吧台后面，对林溪说：“我就知道你这几天会来。”林溪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林老板，看着人畜无害的，但却也可能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林溪潜意识里不愿与他再过多接触，便装得一副有气无力不愿聊天的样子点了一杯蓝山，一个人窝进了最角落的位置。

林老板仍旧笑着，没有过去烦她。

林溪却突然觉得这整家咖啡厅的氛围变了。之前的装潢色彩是以深咖色为主，门前放置着太阳花和锦葵。而今天，四面墙壁的颜色呈现的是赭石，或者说是更偏红一些的颜色，门口的花不见了，但她的周围，却摆放着几盆开得正妖冶的鲜红的大丽花。而咖啡桌的变化，更是从前几天的乳白色竹制桌面，变成了漆黑的大理石。

每一个从她桌前经过的店员，都无一例外地对着她微笑，不是那种处于礼貌的露八颗牙的微笑，而是咧着嘴，毫无生气的笑。

周围的场景和店员们的笑容，无一不让林溪觉得遍体生寒。

她想站起来就走，又怕引起他们的不满，只好重新坐好，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面前的蓝山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林溪猛然想到，万一他们在这杯咖啡里下了药怎么办！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索性不再喝咖啡，支起身子来紧张地盯着柜台里送客的林老板。

某一瞬，林溪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因为林老板送完了咖啡厅里最后一位其他的客人，正在向她看过来。

林溪慌忙拿起自己的包，猛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可是玻璃门已经从外面锁上，大门口的卷帘门也在缓缓下降。

林溪站在玻璃门后面，用力从里面拉扯着玻璃门，可是门纹丝未动，只有一阵阵难听的嘎吱嘎吱的拉扯摩擦的声音。

柜台后的林老板推开矮门走出来，一步一步接近着林溪。

林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呼吸已经完全不通畅。

店员们看见老板出来了，也开始一个一个向这边聚拢，林溪从来不知道这个咖啡厅，有这么多店员，望过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林溪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么多人，索性放弃了抵抗，靠在玻璃门上，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群，颤颤开口：“你们想干什么？林老板，我也是客人，我要出门。”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偶尔听到的几声嗤笑。

林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

“你们够了。”

林溪突然间像是听到了沈时初的声音，猛地睁开眼，穿着白衬衫的沈时初正拨开人群向她走过来。

林溪来不及细想，便一下扑进沈时初怀里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群瞬间变得躁动，七嘴八舌议论着什么，完全不像刚才那一堆死人一样，倒像是课堂上唧唧歪歪的小学生。

林老板也慌了神，着急解释：“我们只是想吓她一吓，谁知道这一世她这么……柔弱。”

林溪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这一世”，难道自己还有好几世不成？

她从沈时初怀里退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沈时初拉她到咖啡桌前坐下，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了泪。

林溪第一次见到沈时初对她露出平静之外的感情，很识相的，没有说话，等着他把所有的故事告诉她。

“我接下来告诉你的事，可能会难以接受，但是试一试相信我。”沈时初看着林溪的眼睛，神情凝重。

林溪闻言，点了点头。

“你就是灵犀，你也不完全是灵犀。”沈时初的说话风格一贯欠揍，他只顾自己简短，从来不会顾虑别人是不是能听懂。林溪虽然有怨言，但更想知道后面的话，只好低声下气，虚心求教了一句“什么意思”。

沈时初便接着说：“灵犀是九天娘娘坐下的神女，而你，是灵犀失去一口仙气以后投胎重生的第三世。”“第……第三世？什么意思？”林溪瞠目结舌，显然这个答案已经超出了林溪所能想象的任何可能。

沈时初点了点头，接着说：“灵犀因为……受到神罚，被九天娘娘打掉一口仙气，堕入轮回之道。你因为身上留存着仙骨，所以投胎时间略有不同，你两次投胎之间必定相隔一百年黑暗的天雷刑罚，但你的第三世出了些问题，耽误了四百多年。所以灵犀才会在你梦里出现四年。”

林溪想起自己的梦，跟沈时初说的一点不差。她又想起梦里那个被困在牢笼里的男人，便想问问沈时初这件事。

沈时初没有答她，只另外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事。

一旁的林老板把脑袋凑过来听，被沈时初扫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林溪好奇，便抓着林老板问他的身份。林老板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时初神君身边的灵鸟。神女您当年，还总叫神君给我改个名，说什么灵字冒犯了您。”

林溪捂嘴一笑，看向沈时初。当年见第一面时，林溪便问沈时初的名字是不是上古司命神君时初的那两个字，没想到遇上了本尊。

沈时初也一笑，打趣林老板：“怎么说得这般委屈，最后不也没改吗？”

林老板低着头，傻傻笑了一会儿，便打发开了身边的店员们。

沈时初带着林溪进了内屋。屋子布置得干净简单，一看就知道是沈时初会住的地方。四面没有太多装饰物，只有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画上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林溪觉得应该是灵犀的背影吧，但是心里怎么就那么难受呢，明明沈时初说自己就是灵犀，不是吗？为什么还是会吃自己的醋呢？

沈时初见林溪一直盯着那幅画，并不多解释什么，去前厅拿了一壶碧螺春，从消毒柜里取出玻璃杯冲给林溪。

林溪接过茶杯，眼神也从画上回到了沈时初身上。

“你是，司命？”林溪还不能完全接受今天听到的事实，虽然潜意识里她知道沈时初并不会骗她。

沈时初点了点头，轻轻笑着：“只是现在空有仙身，却没有了神力。”林溪在他的话里，没有听见任何的失落和不平，只是一如既往的恬淡平静。

“神仙，是不是都如你这般，处事不惊，也没有太多太浓厚的感情？”

“也不全是。”沈时初不再看他，像是在追忆很久以前的往事，“灵犀便是我所见过，最为活泼好动，调皮闯祸的神仙了。人人尊她一声灵犀神女，可她那样子，哪有值得人尊敬的地方？”

“你很喜欢她是不是？”林溪心里吃味，嘴上还是云淡风轻的，状似无意地问了一直憋着的问题。沈时初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反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溪的额头。

林溪摸着自己的额头，疑惑不解。

“应该是‘很喜欢你’。”沈时初笑了，眉目之间尽是明亮的灿烂。

林溪看傻了眼，过了一会儿摸着自己的额头，缓缓笑了起来。

耽误了太多时间，林溪决定不回宿舍了，就在咖啡厅楼上的员工宿舍。客房是沈时初提前准备的，看得出来用了心思。原本有些硬的白色床罩被换成了天蚕丝床单和床罩，柔和的蓝色让林溪很是舒畅。

林溪为灵犀的事，惆怅了这么多天。这些负面情绪，全都随沈时初的一句“很喜欢你“，烟消云散。

林溪洗完澡，躺在大床上，抿着嘴偷笑。

门外传来轻轻敲门的声音。“林溪，你睡了吗？“

是沈时初来了。

林溪整理了一下睡衣，蹦蹦跳跳地从床上下来，又开开心心开了门，倚在门边，看着沈时初，调笑般地开口：“怎么，想我了？“

谁料到沈时初垂下眉目，语态温柔：“还真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