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第二学年伊始,这件事仍在校园里传扬。而夏炅、萧雨因新生的入学报道而忙碌起来,他们更把精力放在了工作中。
夏炅在复查新生入学档案时,发现了六、七名学生存在问题。他向萧雨反映了这件事。萧雨又认真地核对了这些学生的电子档案,她发现这些学生是冒名顶替别人而混进了学校。两个人商定后决定向系办公室章院长反映这件事。
两个人拿着材料走进了章院长的办公室。章院长正在看一本杂志。他抬脸望了一眼夏炅与萧雨说:“坐下吧,有什么事吗?”
“章院长,这些材料是我们在复查新生入学档案时发现的疑点,这几名学生用的是假手续,你看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向学校领导反映。”
章院长心中一阵惊愕,他明白了萧雨所说的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每年新生入学时,都会有朋友或者领导塞给他几个学生,他不想撄怒领导,也不想得罪朋友,他便答应他们让这些学生顺利度过大学四年。最重要的是他从中可以得到许多好处费。今年这几位学生仍然是他要照顾的对象。他看着眼前的这两位青年,心里又是一阵忿怒。自从萧雨进了系里参加工作,他就发现这个青年时常给他惹麻烦,现在又出了一个夏炅,一个与萧雨一样的青年。以前,他从未见到工作会如此认真的人,认真的简直有些固执。这几天工作太多,他一时疏忽,让他二人发现了一些遗漏。他懊悔自己不该这样粗心。他压住心中火气,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自然的表情。
“有问题?怎么会有问题呢?可能是一些学生填写材料——没有认真填写。——你们把这些材料放在我这里吧,我再仔细地核审一遍。”
“这些学生确实有问题。我们已经核对了他们的电子档案,全是冒名顶替的别人。”夏炅激愤地说。
“电子档案!你查了他们的电子档案?——你从什么地方查的?”章院长责怪又疑惑地看着夏炅。
“是我核对的,他当时在我办公室里。”萧雨向前走了几步,把材料放在了章院长桌上。
章院长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他端起水杯饮了几口水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就要认真的研讨一下。……夏炅,这段时间学校里工作特别多,——你可费了不少精力。这以后的工作就少了许多,有我和萧老师他们去做就可以了,别把你的功课耽搁了。——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学生,一定不能因为学校里的工作误了你的学业。”
“谢谢章院长。这些事不会耽搁我的功课的。我是学生干部,多做些工作是应该的。我会安排好自己的时间,不让老师们失望。”
“好吧!——我与萧老师再商议整理一下这些材料,然后,向校领导反映这件事。——你去安排其它的工作吧!”
章院长看着夏炅走出了办公室。他转过脸站起了身,埋怨地对萧雨说:“萧雨老师,你怎么可以让学生去看电子档案呢!——你不知道学校领导规定不让学生随便查看电子档案吗?”
萧雨看着章院长脸上凝着一层愁云,她心中一阵疑惑。她试探地问:“他不是学生干部吗?审查新生入学资格表是他的工作,这不是你要求我要融入学生中,与他们联合工作的吗?”
“唉——算了,你怎么这么呆板,这么固执呢!参加工作一年了怎么还不开窍!你是老师——我也就直接给你明说吧!其实,这些学生有问题,我都知道。我比你还清楚。投档、录取、专业调剂等这些过程,我和几个老师一直在观察操控。——在这之前,我早就想给你说一些事情,现在借这次机会我告诉你。工作中你应该转动一下脑子,不应该这么呆板,你要适应社会——适应学校里的工作!——生活在什么环境中,你就要适应什么环境!而不是让环境,让其它人去适应你,适应你的思想方向!——你现在应该洗一洗你的大脑!——你知道吗?学校里为什么不让学生真正地深入工作中去,只是让他们做一些表面的工作。——就是因为有许多事情,背后有问题!就如这件事,其实校领导也知道有一些学生是混进的学校。可他们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明白这是为什么吗?——每件事都要留有余地!你知道这些学生的家长都是谁吗?——有时候,我们必须这样做,我们只能这样做!这次学校评估你知道吗?里面有多少水分!还有学校为什么要造假?为什么逼迫硕士生、博士生造假?——这都是一种需要!
“我只是从其他老师那里听到过一些消息,我当时一点儿也不敢相信。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吗?怎么会是这样!”萧雨神志恍惚地说着。
章院长踱着步子从办公室里往返地走着。他踱到窗前俯视着窗外一片片树林,一丛丛草花。他仰望着对面楼宇墙壁上鲜红的校训说:“这些都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就说这次冒名顶替的学生吧,领导已经开口让我照顾一下这些学生。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要去顶撞他们吗?我要说不可以吗?——这根本就不可能!我只能服从,你也只能服从!你想办法把知道这件事的学生蒙混过去。不然,我们撄怒了领导,只有被革职!——他们的关系网能把我们勒死!
萧雨行在回公寓的路上。思绪迷雾般地萦绕。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社会是什么?人是什么?教育!教育为了什么?学校是一种商品交易场所吗?知识是商品吗?文凭可以买卖,文化可以买卖吗?文明是在推进,还是在堕落?世界为什么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道德老人被人遗忘
缩在灰色残垣孤唏
无知者在敷衍人生
人生的美渐渐流失
民族头颅曾被摔破
鲜血溅湿喧沸空气
烈火静静悲伤幽咽
幽咽因你弥满糜靡
这天果真忽然来临
历史睡在凌乱足迹
孤风难觅以往喧嚣
喧嚣已成穹苍血泣
黑色绵夜无语凄惘
道德老人颤抖泪沥
孤风轻抚荒野残衣
这夜仅剩神灵哀戚
————《凄梦·神泣》
第二节
萧雨工作中的无精打采,让夏炅看出了她有心思。他从萧雨嘴里知道了章院长那天说的一切。
曾视教师为神圣的职业,一直把教育看作纯洁净土的夏炅,把高中与大学联系在了一起。大学的学习氛围,大学的资深教授,曾是他想摆脱高中校园腐气的精神支柱。文明与文化的圣地成了蕴腐藏污的垢门,这是育德育贤的殿堂吗?章院长是他敬重的教授,现在却成了浊流里的小人。世界怎么会这样!地痞流氓没有文化去犯法,教授学者也没有文化吗?这是一个怎样的社会,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世界向哪一个方向发展?谁吞噬了文明!灵魂堕落了,泯灭了!人心将吞噬自己的躯体!
夏炅气愤又痛苦伤心地猛推开了章院长的办公室门。他突然面无表情地显在章院长面前,章院长惊出了一身冷汗。章院长扶正鼻梁上的眼镜,惊讶地盯着夏炅那张冷冰冰的脸,竟忘记了责怪他的无理莽撞。
“章院长,不,你在我眼里已经算不上院长了。——你太伤我的心了。我一直把你当作好的领导,一直尊敬你,没想到你却是这般污浊!你还不如地痞流氓,你算不上是一个人!你对不起你肚子里的知识,你对不住那些文化!——你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夏炅,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是萧雨老师告诉了你一些事情吧!——你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学生,——还有萧雨老师同你一样,都是优秀的人才!我一直很器重你,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学生去教导你,从来没有把你当作外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其实你也是把我当作亲人一样,从心里就未疏远我。——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事情,我就给你谈谈吧!”
章院长站起了身闭上了门。他让夏炅坐在与他对面的沙发上,夏炅没有理睬,只是别着头站着。他见夏炅轻蔑的态度,没有再要他去坐。章院长内心十分愤怒,然而,他却摇了摇头,只发出一声叹息。他拍了拍夏炅的肩说:“以前我像你现在一样,是一名优秀的高材生,在大学读书时,我的学习与工作都是出类拔萃的,是同学们崇拜的偶像。老师也时常夸赞我。可是我的优秀在我毕业步入工作后,却得不到别人的认可。因为我不懂世故,不了解社会。工作中,我自认为正确完美的处理方法,却被别人指责疏漏百出。屡屡受挫的我,那时常常怨恨世界,埋怨苍天。可是什么都没有用,痛苦的只是我自己。后来我渐渐明白,怨恨不如去适应。所以,我就改变了自己。我了解了社会,我认识了世界,我知道了怎样可以去发展,怎样顺着潮流发展。我相信,你有一天也会明白的。因为我们只有这样才能生存!生存——你明白吗?既然萧雨老师已经告诉了你许多学校里的事,我就不多说了。我希望你能认真地思考一下。无论现在与之前,你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我还是把你当作一名好学生!”
章院长缓缓地坐在了他的软椅上,手里转着一支光亮的钢笔,微微地晃动着身子。
“原谅?——我不用你原谅!你们……你们这些虚伪的人!你们这些没有灵魂的人!你们都是一个个的躯壳!——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话,没有资格向我传授经验!——那些都是肮脏的东西!”
夏炅愤怒地夺过章章院长手中的钢笔,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又气愤地用脚跺了几下。这支笔是权力的象征,是章院长威严的武器。这支笔曾让无数人心胆颤,也曾让无数人谄言奉承。现在这支笔却被一个青年,一个自己的学生所折损。章院长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他第一次在一个学生面前,在一个孩子面前,蒙受了羞辱。然而,他却压住了心中怒火,他不敢发作,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位青年会怎样,这位热血的学生会有什么举动。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而内心却空虚怦然,汗水浸湿了手心。
夏炅愤愤地甩门而去。在校园的浮桥上,他仰望着远处西天残阳暮霞,仿佛电闪雷鸣,看着脚下微微涟漪水波,心中怅然失落。秋风吹碎了涩涩泪珠。
绵绵黑夜,风刀霜剑狂舞,
先烈焚膏继晷创业,
谁人知他们啼饥号寒之苦?
黑牙恨牙洞不能装天,狂狷靡费,
多少豪杰悢悢涕零,
怎知黑牙恚恨,澥壑无辜白骨成灰;
枯叶纷飞乌霭萦回,
先烈筚路蓝缕之绩,
何人知他们风雨飘摇之险?
黑牙恨牙床没有时空宽,涓滴不留,
多少英雄悱恻愤懑,
怎奈涓埃之力无辜膺惩,赤色满瀛。
孤鸟凄切哀鸣,
黑牙沸反盈天,欲壑难填,
热血青年忧心殷殷,气息惙然,
多少嶙峋傲骨的灵光溟溟幽壑里恓恓啜泣?
多少洵属可贵的热血淖淖激流里隆隆作啼?
谁人为他们弭谤祖茔?
何人为他们湔雪无辜?
怎奈苍天昏聩,
黑夜无边。
我心问谁?
我心问谁??
————《糜夜·黑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