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封霆荆问卜清裳:“三幺妹,你是不是从来没被蚊子咬过?”
“蚊子?我不招蚊子。”
封霆荆确定之后只能沉默,也有些感慨。
卜清裳直接把他带到了刘老头家里,刘老头饭菜都已摆上桌子。
“来来来,稀客来坐到吃了。”刘老头热情地招呼道,然后对卜清裳说:“你们搞啥子接了嘛,菜都要冷了,再迟点就只有吃洗碗水咯。”
这个时候卜清裳突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搞忘记拿酒了,你们先吃到,我回接拿酒,我走小路,几分钟。”
“三幺妹儿,好心点哦,晚上蛇多!”
“晓得啦!”
卜清裳一溜烟的就小跑回家了。封霆荆奔波了一天,饿得肚子都叫了起来,于是没有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两盘腊肉,一锅所谓的“龙凤汤”,就是蛇炖野鸡,然后就是几盘炒的素菜。这里距离集市比较远,所以刘老头没有买到新鲜的肉。
封霆荆正要动筷子吃饭,突然屋外面吵吵闹闹的。
“这儿,就是这儿,老子看到那个外来叻娃儿到五姥爷屋头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屋外面有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带着几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提着锄头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就是他!”其中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小孩指着封霆荆说。
封霆荆一脸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些人。但是明显封霆荆也不是好欺负的人。
“如果我是你们,我就会放下锄头,好好说话。”封霆荆不平不急地说道。
带头的那个二十多岁的人指着封霆荆说:“你!出来!”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刘老头也是一头雾水地跟着出去:“二娃,你要干啥子?”
“五姥爷,不关你叻事,你不要管!”被唤作二娃的那个人很冲地说。
封霆荆倒是不怕这些人,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就跟了出去。
封霆荆刚出去,二娃一锄头就挥了过来,此时封霆荆也有点生气,莫名其妙不说,你对我不客气也就算了,直接动手?
他封霆荆还真没怕过谁。封霆荆快速掐诀,然后一指指着挥过来的锄头,锄头就在离他脑袋五六公分处骤然停下。锄头带起的劲风轻轻地带动了封霆荆的头发。
二娃使劲挥锄头,但是锄头却是纹丝不动。二娃松开锄头,锄头就这么悬在了空中。
“老子不管你会啥子歪门邪道,今天不收拾你,老子就不姓刘!一起上!”
二娃招呼身后的几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和另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几个人围着封霆荆,正要动手。封霆荆此时真的有点动怒了,不是看着这些人的面相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恐怕封霆荆都要采取极端点的手段对付他们。
封霆荆先下手为强,抽出一张符,双手一撮,符纸燃了起来,封霆荆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眼中。众人面面厮觑,其中一个小孩哆哆嗦嗦地说:“他难道是鬼!”
其他小孩一听,哆哆嗦嗦地相互看了几眼,突然其中一个惊叫,丢下锄头就跑到树后躲了起来。有一个人带了头,其他的小孩子一看到这种情况,也纷纷丢下锄头四散跑开了。
突然,二娃似乎被人一脚踢中了后背,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另一个年轻人也是拿着锄头哆哆嗦嗦,不知所措。二娃捡起其他小孩扔在地上的锄头,向空气胡乱挥舞。
“来啊!老子管你是人是鬼!有种就光明正大的出来跟老子干一场!”
这种低劣的激将法对封霆荆并没有用,二娃后背又被踢了一脚,又摔成了狗吃屎。但是二娃似乎想拼命,怒气战胜了恐惧。仍旧爬起来拿着锄头胡乱挥舞着。
“二哥,你在干啥子!”
卜清裳喘着大气,抱着坦沾满泥土的酒站在路口,看着二娃拿着锄头边吼边叫。
封霆荆此时也现身于二娃身后,一把抓住锄头,扔了出去。二娃还想拼命,封霆荆一指二娃,口中大喝:“定!”
二娃身形骤停。卜清裳顾不得喘气,连忙跑来,看了看定住的二娃,把酒放下,向封霆荆询问:“师傅,你们这是干啥子啊!”
封霆荆也是无语,指了指拿着锄头发抖的青年:“你问他。”
那个青年看到封霆荆和卜清裳关系似乎有点奇怪,并不像是他们听猜测的那样。就对卜清裳解释了起来:“额...咋个说呢,今天流鼻龙下午跟我屋头跟我妹儿说,说有个逮娃儿的叫花儿找你。还说就你们两个在屋头,把门关到起,流鼻龙在你屋扎边(旁边)树子高(树上)看到一个鸟窝,就爬到高头(上面)摸鸟蛋。结果刚把鸟蛋摸到起,就听到你屋头你带(在)哭,还说你哭得伤伤心心叻。
但怕是有人欺负你,我弟儿听到慌了,赶紧跑过来说要帮你收拾那个叫花儿,结果来看到你们两个出门,还说看到你眼睛都是肿叻,想是刚刚哭过。
你也晓得我弟娃儿才十四岁,也打不过那个人高马大叻叫花儿,所以就找到你二哥,你二哥一听就毛起了,说敢欺负我们屋头三儿,看老子不弄死他。就把我们喊起来找你们,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我弟儿正当要回屋头,就看到你们回来到五姥爷屋头来了,我们赶点抄起家伙就来了。没想到这个娃儿,他跟鬼一样,还可以隐身叻!”
那个人看了看封霆荆,目光还有点闪躲,似乎有点怕封霆荆。
封霆荆听到这里差点一口老血没有喷出来,敢情被人当做欺负小女孩的坏大叔了。卜清裳听到这话也是忍俊不禁,一边喘气,一边笑:“哎哟我叻妈哟...哈哈哈...”
隔了半晌卜清裳才缓过气来:“误会啊,都是误会啊!”
卜清裳又瞪着大眼睛看着封霆荆,眼神中带着哀求。封霆荆也是知道卜清裳的意思,解开了二娃的定身术。
封霆荆也并没有去计较的意思,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一群小孩子,再说这些人也是好心办坏事。
刘老头倒是看了一场热闹,来和场:“既然都说是误会了,那就先吃饭,饭都弄好了,一边吃一边说,把事情说清楚不就完了麦!”
于是刘老头又加了几双筷子,让卜清裳再去炒几个菜,弄点野味。卜清裳因为平时一个人住,也是会做菜,弄好了饭菜,几人坐在饭桌上,卜清裳粗略地解释了下。
结果二娃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一直给封霆荆夹菜赔不是,封霆荆的身份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乡下人多数是信这个的,一般死人了也会请道士诵经,办法事超度。显然他们把封霆荆当成类似的神棍了。
封霆荆倒是被二娃的热情弄得有苦难言,看着自己碗里的二娃夹的肉,默叹了口气。因为封霆荆不吃荤腥,至少,这种荤腥他不吃...只好使了个障眼法,把肉全丢去喂狗了。
吃完了饭,卜清裳本来想让封霆荆在刘老头家里将就一晚上,但是封霆荆却不愿意,封霆荆告诉他们他喜欢睡树上,不用去麻烦了。因为封霆荆平日里出没山野,也不会特地带帐篷,平时也就找个靠的稳的树杈睡觉。
他不愿意去睡其他人的床,在他眼里,他只想愿意睡自己的床,因为这是他对某人的承诺。
刘老头和二娃他们只是以为这种“高人”可能有自己的特殊习惯,睡树上也有可能是修行,就没有太在意。
封霆荆在送卜清裳回家的路上,卜清裳的眼角却是慢慢湿了起来。虽然天黑,但是封霆荆还是注意到了,于是摘了些灌木杂草的叶子铺在地上,让卜清裳坐下。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卜清裳又有点啜泣,“今天那个打你叻二娃,他就是那两个不要我叻哥哥中的二哥...”
封霆荆心道难怪,如果自己妹妹被人欺负了,自己可能也会找人拼命吧...
卜清裳整理了一下思绪,就开始略带颤音地诉说起来:“我妈死后没多久,二哥和大哥就被大伯接起走了。大伯嫌我是扫把星,不要我,大哥二哥见到我就跟躲瘟神一样,躲到起我。
弄多年,我楞是没有找到机会跟他们说上一句话。大哥出接打烂泥工(当农民工)接了,二哥说的是在屋头帮大伯种地,但是我晓得他是不放心我。修理地球能挣啥子钱?在屋头二十三岁了,连个对象都没得。
村头以前有些批婆娘,喜欢说我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爸妈,怪不得没人要。现在没得人说了,就是因为有几次她们当我二哥面说了几句,被我那人高马大叻二哥打得满身都是血路儿(血印子)。
后来那些长舌妇喊人收拾我二哥,我二哥提起锄头就跟人干架,结果整翻了几个人,他自己也被打得半个月没有下床。我还听到五姥爷说,我二哥放出话来:‘不管哪个再说我们三儿叻闲话,老子就是拼了命,也要让这些****叻苞谷心心(土话骂人的)陪葬。’
今天我们一起吃饭,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两兄妹第一次一起吃饭。二哥他喝得有点多,悄悄把我拖出接,说‘三儿啊,不是哥哥们狠心不要你...唉...大哥其实是最喜欢你叻,当年爸把你捡回来,哪个抱你你都要哭,哭得青皮麦脸(脸色哭青)叻,只要大哥一抱你,你就不哭了,对到起大哥笑。
妈死了后,大伯要带我们走,不让我们跟你住在一起,说你是丧门星,迟早要克死大哥。大哥死活不干,说他能挣钱,养得活我们三兄妹,并且对到大伯说,但是不准别个(别人)说我们三儿闲话。
但是没过多久,大哥就慌里慌张叻把我带走了,去了大伯屋头。我问他咋个了,他死活不说,我就闹到要回来找你。
他就跟我说,三儿可能真叻是扫把星。原来那几天晚上大哥一直都梦到起爸妈找他,跟他说三儿是扫把星,快点离开她,不然大哥也要被克死。
并说如果不离开三儿,接下来几天大哥会遇到危险,第一天爸妈说大哥会在河边遇到水鬼索命,结果第二天中午大哥在河边种地看到一个洝死叻(淹死的)奶娃儿(婴儿),就拿竹竿想要捞起来,结果哪个想到竹竿刚伸到奶娃儿扎边(旁边),那个奶娃儿一只手就拖到竹竿,力气大得很,差点就把大哥拖到水里头接了。大哥吓得一松手,搂起事(可以理解为提起裤子)就往屋头跑。
第二天晚上大哥又梦到爸妈说,他白天会被长虫咬,结果大哥在地里头真的看到了可能十来条毒蛇爬起来,乡下人不怕蛇,提起锄头就打,结果蛇越来越多,都快把大哥围起来了,这个时候我们以前屋头叻两条狗来了,哄开一条路。大哥这才跑了回来,结果第三天晚上,大哥爸妈说,你再不离开三儿,我们也保不到你了。
大哥早上起来抱起我就走,把我带到大伯那里接住了。大哥还说,我也不是怕死,主要是三儿还小,才几岁,我要是死了,哪个愿意养她这个扫把星嘛...我这就出接打烂泥工,你就在大伯屋头住到,我每年寄点钱给你。你让刘老头把钱给三儿,就说是村头叻人给叻,让她交学费,自己弄来吃。三儿虽然才几岁,但是从小懂事,也已经可以自己弄饭来吃了,有钱就不怕会饿到。
现在好了,你跟到你师傅走了,我也早到了打工的年龄,出接赚点钱,讨个老婆。你跟到起你师傅好好学本事,也许你以后能改哈命,我们可能还会有机会一家团聚。
还有,以后要是有哪个敢欺负你,就给我写信,就是天王老子敢欺负我叻三儿,老子死了也要扒他一层皮!’”
卜清裳说完后,已经是再也控制不住,把头埋在双膝,哭了起来。
封霆荆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段往事呐。封霆荆摸了摸卜清裳的小脑袋,“三幺妹,都过去了...”
封霆荆也有些感慨,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刘家大哥也是生出了不少的敬意。
卜清裳好一会儿才止住哭泣,封霆荆看她也稳定下来了。思量了一下,便询问道:“三幺妹,你们这里有没有紫荆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