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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母亲的错

十二年过去了。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那天,那个沉闷燥热的夏天早晨,她去晨跑……往事像电影画面一幕幕重现在她的脑海。柯静轩的养母,哦,或者说蓝兮的母亲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内。只有模糊的潜意识在牵引着她的脚步……她跑完步走回家,顺便在小区门口买了豆浆油条。她的心情是飞扬的,是跳跃的。像枝头叽叽喳喳欢呼雀跃的鸟儿。更像闪烁在树叶儿上明亮温暖的新鲜阳光。昨晚,他终于向她求婚。这位集权钱于一身,又不失幽默风度洁身自好的男人,她那么爱他,以至于怕抓的不够紧不够牢,她想时时刻刻将他拴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自从蓝兮的父亲离去,她担负起抚养女儿的责任。她发誓要让自己和女儿过上最好的生活。她的潜能得到最大限度的开发和利用。不得不承认,在复杂多变纷纷扰扰的俗世红尘中,美貌无疑是一张绿色通行证,是单薄贫弱的女子能够利用的最简单有效的谋生资源。但是,她并不是在出卖自己。她只是想找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能使她们母女衣食无忧,仅此而已。

白天她给一些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或者做家教,教人家孩子画画。晚上,频繁出入各种社交场所。她的姣好的容貌和窈窕身材让她如鱼得水,受益匪浅。她像一只盘旋在百米高空的鹰,俯视着翅膀下掠过的一切,仔细搜寻着猎物,耐心等待时机出现。终于,放弃了五个还算不错但始终不够满意的猎物后,在一个学生的家里做客的他,与她相遇。外貌像极了偶像黎明,性格温文尔雅,更加令她暗暗心动的是他的为人和品行,在物欲横流喧嚣浮躁的时代,对于一个有钱有权的人来说,什么才是最终考量他的那杆秤?自然是慎独的品格。但她不动声色,不卑不亢,若即若离。最终捕获了他……

她迈着小鹿的脚步走回家。就在钥匙插入锁眼的一瞬,听到女儿房里歇斯底里的尖叫……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以慎独取胜的优质男人,此刻竟赤身站在女儿尚未发育成熟的身体旁边。女儿颤抖的双唇和惊恐的目光令人心碎,而更加叫她心碎的是她的美梦再次破灭……她抄起门口的笤帚劈头盖脸打向他,拒绝任何解释。他气愤而尴尬的逃走后,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很多短信,但是她一概不理。他后来多次来找她解释,她却大吵大闹始终不信。他终于在她们的眼前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有时候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屋子里,突然就感觉万念俱灰,一种想要离开的念头强烈的揪扯着她的神经。但是,静荷,她的从小失去父爱的女儿怎么办呢?她不能扔下她不管。直到有一天,她偷偷看到了静荷的日记,十二岁的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心事。日记里清清楚楚记录着那天早晨发生的前因后果。她的心彻底凉透了……她为了她如此付出,而她却生生摧毁自己将要建立的幸福。她看着她不明白如此城府的秉性究竟来自何处。她感到从未有过的痛恨和厌倦。于是,在一个淅淅沥沥小雨的午后,她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那时的她只是想去换换空气透透风,想去某个不知名的清静小镇沉淀一下自己欲望翻覆的心。或者,也是去刻意的遗忘和回避。

一切浑浊的往事一旦变为回忆,便不可避免的被澄净美化。

她将她托付给自己的姐姐。然后带着碎裂成片的心离开了。离开之前突然记起他曾说过想要收养一名孤儿,而且告诉她孤儿院里那位孤僻的名叫静轩的少年……

“静轩,你会怪妈妈吗?”她无法入睡,带着愧疚讲完十二年前的那一幕,看着沉默不语的静轩,担忧他的眼里会流露哪怕一丝的不屑。

“怎么会呢,妈妈。”沉默良久,静轩强忍住心中的悲伤握住妈妈的手说,“那么,你后来为什么不去将蓝兮接回来呢?”

“十二年来,在心里我从未放弃过她,只是……我怕接回她又会触及快要愈合的伤口,我怕自己再也不能够爱她,我怕我们成为仇人,就想着再过一年,再过一年。不知不觉的竟过去了十二年……仿佛只是一瞬……”

“妈妈,你已经成了她心里一个巨大的黑洞。永远也不能填满的坑。明天你该怎么面对她?”

“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一切都会过去……”

一声嘹亮的鸡鸣打破了夜的宁静和深沉,远远近近的公鸡跟着就一声接一声唱起来。像无数长长的竹竿伸向夜的盖头。于是,小镇黎明的面纱被轻轻的缓缓的掀开。

在柯静轩与母亲彻夜倾谈的时刻,我握着林逸可的手,思绪翻滚,泪流成河。原以为,母亲抛弃了自己是去寻找被破坏的爱情,原以为她抛弃了自己就不会再去爱别的孩子,原以为,时间真的愈合了一切伤口,原以为恨早已被岁月漂尽,原以为……谁知,它们依然完整的好好的储存在生命的某处,只等着被某个机遇无情掀开,露出可怖的丑陋伤痕鲜血淋淋。

“林,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林,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别睡……”

“林,不要抛弃我,不要遗忘我……”痛苦,真的能够被回忆放大。悲伤,也能够被委屈扩散。越想越觉得自己生的悲哀,活得凄惨。只有无尽的泪水能够冲淡心中淤积的怨恨和伤感。“……独自守在空荡的房间,爱与痛在我心里纠缠……想你的夜,多希望你能在我身边,不知道你心里还能否为我改变……”林,寂静的夜里,让我为你唱首《想你的夜》……轻轻唱着这首歌,呼吸几乎要被泪水夺去,幸好有希望依然在身后支撑着极度困乏虚弱的躯体。撑不住夜的围困疲劳的钝重,我终于趴在床边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大亮。我身上披着厚厚的羊绒毯子。林逸可睁着眼睛定定瞅着我,迷惑茫然,不知所措。柯静轩的妈妈,早已做好了早餐,一份盛在保温饭盒放在桌上,一份端在手里准备去喂林逸可。“他丧失了记忆,又没有丧失自理能力。”说着,我唰——站起来,夺过她手里的早餐,自己去喂林逸可。柯静轩的母亲,悄悄退出房间。是去抹眼泪了吗?管她呢!

我并没有动一筷子她做的早餐。

我只愿早早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喂林逸可吃完,便打电话叫柯静轩开车带林逸可回城。既然,这个小医院不能够做手术快速恢复林逸可的记忆,那么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再见到柯静轩时,他看我的眼神竟与以往不同。“蓝兮,我……妈妈想跟你说几句话……”他略有犹疑的说,并将一部手机交给我,“这是林逸可的,交警大队拖车时发现掉在草堆里捡回来交给我母亲保管。”“哦,有什么话呢?我不想说。”我接过手机,对自己如此决绝感到吃惊。

柯静轩虽然很想多呆几天,拜访一下儿时好友和玩伴,但考虑到林逸可的伤不能耽误治疗,于是迅速办理出院手续。早晨十点,我们带着林逸可离开了仙草镇,这个美丽宁静的——藏着我的伤口的小镇。柯静轩的母亲,站在爬满红色植物的小院墙下,孤单的身影在风中摇摆着。回头,透过茶色的挡风玻璃,看到她用手绢不断擦拭着眼睛,我的心竟轻轻的疼了一下。我多想叫一声妈妈,十二年来,我总是在梦中叫着妈妈哭醒,可是真的见到了她,却有剧烈的恨意拦在胸口,那一声妈妈硬是被阻挡。

……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温暖的阳光驱散了寒雾。小镇上空袅袅的炊烟弥漫缭绕。一副恬静的烟火人间画卷被远远落在身后渐渐远离视线。车又驶向一圈又一圈的盘山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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