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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终归烟云

已经过了二月二,街上店铺门口却依然张灯结彩。那醒目的大红灯笼在此刻我的眼中竟是如此妖冶。带着强烈的讽刺意味。在整整一个正月,家家上演大团圆的时刻,我的生命旅途却不断迎来分离和告别。我是如此的用心,如此的用尽全部的力量,来呵护来珍爱,却不料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为什么要将父辈犯下的错惩罚在我们的头上?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模糊着双眼。世界都变成一片朦胧。那夜空中闪烁的群星是否知道我的痛?那夜色中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可否明白我受到的伤害?谁也不会明白谁。谁也代替不了谁的痛。一切只有自己承受。这世界,冷暖唯有自知。

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我毫不理会,漫无目的的游荡着。谁也不要打扰我,就让我糊里糊涂这样走下去。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感觉。可是,可是,林逸可伤病还未痊愈,林逸可还在等我回去,林逸可还需要我去照顾……哦!~林逸可~林逸可。林逸可……我的心都要裂成碎片了。

夜半时分,我终于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出现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连姨妈一家都在。她的眼中不再是冷漠和痛恨,而是满满一眼眶的怜悯和同情。可是,我不需要怜悯更不需要同情。我需要爱,太多太多的爱,亲人的爱,情人的爱,朋友的爱。谁能够填满这个幼年时被挖掉的大洞?

我决定留下来继续照顾林逸可。尽管我的心尖已经被狠狠砍掉,每天都在滴着鲜血。尽管被爱的对象已经发生性质的改变,可是我的爱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就能流失?依然每天给他朗读,陪他散步,跟他一起下棋,看电视玩游戏,做各种康复治疗。但做这一切,怎么就感觉不到以前那种希望和期待呢?经常会出现一个念头:如果林逸可永远无法恢复记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或者,我们离开,去一个陌生的世界重新开始?常常是想想,后又摇摇头。怎么可能?

时间过去了一年又多半,林逸可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糊里糊涂的样子。病情似乎不但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有些更加严重的症状。可是再次去医院检查时,医生高兴的宣布:“恭喜你们。林先生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他的淤血早已吸收的一干二净了……”听到这话,我不解的转向林逸可,他正背对着我们,沉默的看着窗外。“不可能吧,既然已经恢复,他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啊。你回去再仔细观察。”医生也有些不解,但十分肯定林逸可已经恢复记忆的事实。

带着疑问回到家里,我开始默默仔细观察。的确,林逸可看我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发生细微变化。纠结、矛盾、依恋、无奈、不舍……大多时候,他都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的看着我的眼睛。而是躲闪回避或者根本不看。

深秋的一个夜晚,我被恶梦惊醒。明亮的月光正照着我的窗前,快要中秋了。正感叹着月华如练的美好,忽然听到嘤嘤的哭泣声,屏气细听是来自林逸可的房间。我悄悄走到他门边,只听他呼喊着:“蓝,不要离开我,蓝,不要离开我……”我的心突的一紧,疼痛猛烈袭来。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熟睡中的林逸可脸上挂着泪珠,嘴里喃喃自语说着梦话。桌上的电脑闪着屏保。我敲击了一下鼠标想要关掉电脑,谁知屏保退去,屏幕上出现一个正在编辑的word文件,我只是无意中撇了那么一眼,就被其中一句话击中了……愣愣的站在林逸可的床边足足有一万年的时间,看着他满脸泪痕的痛苦模样,我多日努力建立起来的坚强勇敢瞬间崩塌成片。我扔下电脑,捂着嘴匆匆逃出了林逸可的房间。

“蓝,我亲爱的妹妹,如果,我永远不恢复记忆,你是不是就可以一辈子不会离开我呢?”

整整几天,只有这一句话萦绕在脑际,使我无法入睡,无法思考,无法做任何事。更加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林逸可。

又快到了春节。又到我的生日。“林逸可,今晚我们去火吧唱歌吧?”下午,给他朗读完泰戈尔的诗后我说。“好啊,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唱啊……所有的歌我都忘了……”他显出很为难的样子。“没关系的,你听我唱。”我赶紧说。

月光真美。是谁把一个温暖的大月饼挂在了天上?是谁又会将这月饼掰成一瓣儿一瓣儿?星星眨着眼睛,仿佛夜空明明灭灭的心事。

火吧依然那么淡定,矗立在朦胧的夜色中,不急不闹不慌不忙。顺着三十二级台阶向下走,大厅里显得有些冷清。没有以前那些声嘶力竭的狂吼乱唱。服务生走过来说,火吧即将关闭搬迁。这将是最后一天营业。

径直走到A12,推开门,昏暗的灯光下,一张黑色的大茶几占据屋子中央,一圈儿沙发有些陈旧,不知坐过多少人的屁股,留下多少人的温暖合着泪水的故事?沙发对面硕大的荧屏上,正播放着不知名的音乐。一切竟然还像昨天。那天我二十四岁。那天我苦苦等待的他没有来。那天我把自己灌醉。那天是开始还是结束?而今天我不过二十六岁,却像已经到了四十八。我苦苦等待的他就在身边,可要开始还是结束?

我们慢慢坐下来,点了爱吃的火锅,喝了一瓶红酒后开始唱歌。“最后,我为我最亲爱的林逸可先生唱一曲《想你的夜》,鼓掌~~”已经喝的有些大了,但曲调还在。我唱得深情脉脉,他听得泪眼朦胧。是都醉了吧?还是清醒着?

屏幕上出现《无言的结局》,他默默拿起另一只话筒。

天意难违,宿命如此。命定了的事,谁能违抗?在你踏上那条道路开始,必会走到这里。一切你以为可以改变的事,最后不过是多走了几个弯路而已。最终,殊途同归。一切,必将成为烟云。

曲即终,人将散。满心冰凉湖水。所有的涟漪均已被寒冷吸收。我轻轻亲了亲林逸可的额头,走出A12,走出火吧……那辆红色的出租等在外面,行李和柯静轩都在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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