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胎十月果真是相当辛苦,才第二个月,我已经开始害喜害得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闻到什么也会干呕许久。
于是,越发想到自己的妈妈,想当初,妈妈也是这么辛苦地生下我的吧!
这断期间,钮钴禄氏的额娘倒是来看望过我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对她似乎也变得极为依赖。
她带来了许多补品,焉不知,这些补品甭说吃了,连闻到味也会令我呕吐不止,真正的是有苦说不出。
等到三个月的时候,小腹也依旧平坦如初,根本一点也看不出是有孕在身的样子。
这段时间里,也不像之前吃什么吐什么了,也总能吃点下去。
玉芳和挽月倒也常常笑话我,说是别人家福晋有喜是越发白胖了,可我却比先前更加消瘦了。
德妃也差人送了些补品,倒是奇怪,我和耿氏的关系倒是好起来了。为什么?因为她比较实在吧。
对我来说,能够弹古筝简直就像个梦一样。
也和做梦一样子有次我在花园散步,听到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不禁心血来潮寻着音乐过去了,在清朝已是许久不闻丝竹音,这时,没料到在此处可以听到。渐渐地居然走进耿氏的院子里。
耿氏对我微笑着,请我坐下,说明我的来意后她便问我愿不愿意学琴。
我自是同意,兴奋了好些时候。
首先,她先教了我基本的手法,又教了我恰似是音符的东西,光是这些东西也让我学了整整两三天。
胤禛见我最近迷上了古筝,于是便叫人给送了筝来。
由于学琴,我和耿氏几乎是日日粘在一起。
又两个月,肚子也看得较为明显了,身子觉得非常笨重,玉芳和挽月也越发地紧张我,几乎连房门都不许我出。
天气冷得出奇,十一月的天气,水面上便附上了薄薄的一层冰,我连琴也开始懒得练了,每天开始躺在榻上休憩,享受着日光浴,全身暖洋洋的。
下午,天有些变了,十一月也即将走到尾声。
我依旧在榻上闭目养神,不料茗莹居然来到府里,我自是高兴不已。
于是,硬是留着茗莹在府里陪着我,胤禛倒没说什么,只是胤祥开始每日里往此处跑,直到后来胤禛也看不下去了,让胤祥派人接走了她,我只是痴痴地笑。
我总是知道的,钮钴禄氏在康熙四十五年是不可能有子嗣,这个孩子在我肚子里待了六个多月,居然也能流掉。
我也承认,这个孩子的离开给我的打击是空前绝后的。
康熙四十六年到来,四十五年的结束,带走了在我腹中存活了近六个月的生命。
这个府中,我不明白,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会牵连孩子,或许,这就是帝王家的无奈吧。
也许,那日我本不该出门的。
年初几不记得了,只是依稀记得,那个时候是傍晚,天下着小雪,玉芳为我披上了白色的斗篷。
斗篷是那年去木兰围场,胤禛送的。
也依稀记着,那日天气虽然灰暗,却并不显冷,我挺着肚子在园子里散步,恰巧遇到了李氏,她身边带着两名婢女,还有弘时、弘昀。
我对她微笑着点头。
她眉头微皱,没有搭理我,走至池塘前,愣愣地看雪花落入水中,于是,化开。
我也从不曾想过,一个孩子,差点要了我的命。
记得没有反应过来时,弘昀已经推我进小池塘。
落入水中,我忘记了划水,忘记了呼救,我只是看到,李氏的眼里闪过那么一丝笑意。她走来,拉住弘昀的手,那么忘着我。
不禁喝了几口水,猛然反应过来,我竟是在水中。
挽月,似乎是她跳入水中,上岸后,早已冻得毫无知觉。挽月和玉芳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冷,痛,不知是觉得冷一点,或是肚子胀痛一些。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醒过来,见到了胤禛疲倦的脸庞。
用手摸了摸小腹,居然平坦如初。
眼角似乎滑落下温热的液体。
我看着胤禛的双眸,里面布满了血丝。
“进来!”李氏的声音陡然想起,“爷!对不起,都是昀儿,爷,我......”
我没有说话,将身子转向里面。
孩子没了,我的信念没有了,我和胤禛的孩子,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委屈,没有哭闹,只是无声地抗议着,静静地落着泪。
弘昀依旧在地上跪着,胤禛没有说话,屋子里静静的。
怎么会?我怎么会觉得这么累?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睡去,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悼念我未出世的孩儿。
耳边最后一声呼喊是胤禛的声音,他不住地唤我的名字,我不想说话,一点也不想,我只是知道,我好累,我想睡了,好累,好累。
耳边几乎安静了,我不想知道任何事情,只想这么沉沉地睡下去,无休无止地沉睡下去。
我的心,怎么会变得这么冰凉,睡吧。安静地睡着吧。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连心痛的感觉似乎也渐渐消失了,有时,发现自己在梦中,因为醒来时,身边总有大批大批的人,有熟悉的面孔,也有陌生的,于是,当知道又回到现实,然后,心里阵阵地抽搐,倒头,又一次昏昏欲睡。
在睡梦里,我可以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小手软绵绵的,漂亮的大眼睛和胤禛如出一辙。
不知道多久了,真的不知道多久了。
某日,睡梦里,听见胤禛沙哑的嗓音。
“翎儿,醒过来好吗?别睡了,已经这么久了,你要惩罚我到何时?以后,我们还会有孩儿的......”
微微睁开双眼,看见的是熟悉的脸,越发消瘦了,灌骨高高地凸起。
屋外,黑色的,看不到一点亮光。
屋内,烛光忽明忽暗。
烛泪,点点滴滴落下。
世界一片宁静。
我真正体会到那拉氏当年失去孩子时心里的感觉,只是,我没有她那么坚强,我选择逃避。
胆小也好,懦弱也罢!
心里晃然闪过那日的情景,我摒住呼吸,温热的液体再次划落眼角。
胤禛紧紧拥着我的身子,微微颤抖着。“胤禛,对不起,孩子,孩子没了。”他没有说话,依旧紧紧搂着我。鼻息间充赤着他的气息。
我怎么会让自己陷下去了?我的宿命本不该在这三百年前的世界,可我居然深陷其中。
我是谁?周璇吗?或许是的吧,可是,两年来,我还是当初的那个周璇吗?即使不想承认,可是,我确实不是了。
那我是谁?钮钴禄翎娴吗?是的,我不是周璇了,我是钮钴禄翎娴。
漫漫历史长河中,我居然遗失了自我。多么可悲的笑话啊!
是的,我是翎娴,我就是她,一个再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泪干了,心凉了,事实却怎么也不能改变了。
往胤禛怀里更紧地挨过去,紧紧地抓住他,我知道,在这个世界,我剩下的就只有他了,没有了孩子,我的世界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多么悲哀!
多么悲哀?
曾经,我告诉自己,我不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可惜……
我终究是抵不过历史。我把自己想得太强了,到头来,我只成为了历史长河里的一粒尘埃。就像是一根落入海底的银针,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无论我如何挣扎,无论我如何哭泣,终是湮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贴着他的身子,泪如泉驻。
他几这么慢慢地抚摩着我的头发,没有说一句话。
夜,无边的黑暗。
吞噬着一切。
烛光,暗夜里的一点精灵,跳动着,闪耀着。
……
早上,挽月端着脸盆款款而入,她的眉头深深地锁着,那种是我不曾见过的表情。
她从榻上取下一床薄被,轻轻盖在了胤禛身上。
她那么温柔,那么小心,心冷不防颤了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挽月开始喜欢他了?
我醒了过来,面色凝重地望着她的双眸。
她似乎也怔了下,或许没有料到我居然醒了过来。她就那么和我对望,眼神里有恐惧,有无奈,有羡慕,有嫉妒,那么多那么多的情素都包含在一双眼眸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收回了眼神,渐渐垂下了头,我知道她是失望的。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胤禛要离开上朝了,于是,在我额前深深盖上一个吻。
“翎儿,等我回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后大步离开。
我一直没有做声。
扑通——
挽月跪在了我面前。
“主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来都不知道,我的语气居然也可以那么冷,冷到几乎没有一点温度,着实把我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从挽月第一次见到四爷!主子,挽月对不起您。”
“挽月,你……你若当真喜欢四爷,我可以做主,把你给了她。”
“主子!”挽月重重地给我磕了一个头,“主子,您是奴婢的恩人,从您救了奴婢那日起,奴婢的命就是您的了,奴婢不能,不愿让您伤心。”
“挽月,你的命只是你自己的,我不要。”
“主子!”
挽月抓住了我的双腿。
“主子,挽月这一辈子都不离开您,挽月对四爷从没存过什么想头,奴婢愿意服侍支子一辈子。”我没有说什么?就这么一直一直发着呆。
是什么感觉呢?
麻木吧。
是的,就是麻木。这些日子里,我失去了什么?我的孩子啊!
我不责怪挽月,我自己深知,爱,是身不由己的,爱上了他也是挽月不可选择的。她痛苦吗?是的,应该是痛苦的,她有什么理由不痛苦?
我爱胤缜吗?
好像是爱的吧?我有什么资格爱他?我和他本不该遇见,我也不该嫁给他。
那我在干些什么呢?
我想,我该是有了一份工作了,每一天,我该和其他的单身白领一样,整天地坐在办公室里,应酬该应酬的,然后,有几个男孩开始追求我……还有什么呢?不知道了,现如今,我只为了一个男人生存,为他喜,为他悲,我成了大清王朝最粗俗悲哀的女子。人权?没说笑吧?那…
胤祀呢?
对,我不爱他!我跟他本该没有交集,哪怕有,那是属于钮钴禄翎娴的!
忽然觉得好寂寞,世界一片苍白。
起身到外面去看看!
看吧!这个地球是不会因为少了任何人而停止转动的。“挽月,今天天气真好!”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我选择笑了。挽月为我披上了斗蓬,将帽子戴在我的头上,然扶着我虚弱颤抖的身子。我的生活,就该是这样,一掘不起!孩子,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只能成为我一生的缺憾…我不知道!上帝你还要带给我多大的磨难?
在府中的日子,从胤缜成亲时对我的愤恨,到我怀孕时对我的百般呵护,然后,我的孩子没有了。
从天堂到地狱也不过如此。
胤缜的冷落,胤缜的忽视我可以不计较,可是,孩子…笑着笑着,流泪了…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没有知觉了!解脱多好!一头载倒在雪地里。
我害怕痛苦!我懦弱,我胆小!
眼角的泪滴还未落尽。
雪地里好凉,凉到刻骨铭心!
可是…心里,好像更凉!
我想回家,我痛恨这个冷血无情的地方,多想家啊!家里真好!这里,没有我要的。
恍恍惚惚的,居然来到一个白茫茫的地方。
四周迷雾重重,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站在我面前,她有一张我熟悉的面孔,她是钮钴禄翎娴。
忽然捂住自己的嘴,看看自己身上,我穿着在现代自己的衣服,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
我是…我是周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