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冬日的阳光总是落下的格外早，余晖淡淡的倾泻而下，照进殿内，略显昏暗的光线，将那道落寞的身影越发的拉长。
宇文皓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未动，平静的双眸不再如起初般的愤恨，只是越依旧惨了怨怼。
他低垂着脑袋，目光盯着满地的狼藉，这样的男人，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时刻，那颓丧的模样，若是在常人做来，只怕和街头流浪的乞丐无二，可是他这般颓唐，举手投足间，却依旧彰显着帝王的高贵霸气，哪怕是最落魄时，亦是凛凛威仪。
太后抬起的脚步，却是在跨国门槛的时候有片刻的迟疑，大殿内，那抹身影，微微刺痛了双眸，她眼眸微眯，沉敛的气息在鼻息间渐渐加重。
“太后？”苏秋看着她迟疑的步伐，轻唤出声。
韩氏眸光微敛，随即抬步进去，脚下的裙摆随着步态的走动而翻动，一如她此刻飘忽不定的内心。
她在他面前缓缓站定，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培育的儿子，垂在衣袖内的双手，不由收紧，紧握成拳。
“起来！”沉声的低斥，目光注视着地上的身影，目光如炬，幽深的眼眸深处，破碎出一丝裂缝，可随即淹没在深处，再次细细琢磨，是依旧的冷漠无情。
宇文皓仿佛未听到般，单手撑着的酒坛，随意的拨弄两下，低垂的脑袋依旧垂下，长长的浓睫密密的挡去眼底深处的寒冷，身子似乎不胜酒力的晃悠着。
韩氏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脑袋，一头以白玉簪束之的墨发不知在何时，已然散散的披散开来，俊毅深刻的五官因垂落的发丝而挡去一半，看不真切，身上的衣服，竟还是那日回京之时所着衣物，胸前大片的酒渍，早已风干，徒留清晰的痕迹。
她看着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心中压抑的怒火便像是烽火燎原般的恣意生长，一怒之下，竟是失了太后一贯的优雅，抬脚便向着他手中的酒坛踢去：“你给哀家起来，聋了不成！”
回应她的，只是酒坛连带着酒水在白玉石的地面上滚动的响声。
苏秋心下一惊，瞧着她的模样，显然是真的怒了，眉头微微轻皱，犹豫了下，还是上前一步，在宇文皓的面前蹲下，迟疑的覆上他的手臂：“皇上，您这又是何苦呢？”
“滚！”他一把拂开她覆上来的手，抬眸的瞬间，满是血丝的眼眸宛若嗜血的恶魔，瞪大着眸子，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苏秋毫无防备，竟是被他拂过来的力度给搁到在地，双手本能的撑着地面，脸上尽是错愕：“皇上……”
“啪！”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在他的脸上，韩氏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脸上怒容乍现。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有哪点像个皇上，为了一个抛弃你的女人，就在这要死不死！”她的话语微微一顿，怒火的低吼，带着喘息，片刻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镇定，深吸一口气，道，“北淀的军队，已然逼近琉栖的边境，哀家不管你愿还是不愿，明日的早朝，哀家要听到大军出发的消息。”
她说完，不再多看他一眼，宽大的袖摆随之冷冷一拂，满是冷漠离去，随之带走那一室令人窒息的气息。
苏秋看着太后走了，于是便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匆匆福了福，便转身跟上离去的那道身影。
对于身边发生的这些，宇文皓依然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深邃的黑眸，有如望不到尽头的深渊，令人捉摸不透。
韩氏来了又走，寂静的空气，除了殿堂中间那点着的暖炉，袅袅的烟雾从中升起，使得整个室内变得温暖外，似乎连带着他呼出的气息，就是还是冰冷的。
好半晌，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似乎才有了微妙的变化，垂落在地的指尖微微缩了几分，渐而一寸寸的收紧，骨节分明的手指，好似一件优雅的艺术品，引人欣赏的同时，不免叹息世间的不公，为何所有美好的，都会集聚在一人身上。
倏地，一记重重的拳头落下，连带着地面都跟着震上三震，屋外，冬雪和云落满是担心，一瞬间，冬雪想也不想，便要往里闯，却被云落一把拉住：“让皇上一个人静静。”
“姑姑，这都静了三天了，也不知道太后和皇上说了什么，再这么静下去，主子就真的回不来了。”冬雪满眼焦急，性子依旧是有些沉不住。
“瞎说些什么，不要命了你。”云落脸上的神色瞬间一冷，转而扯着她的手，便走远了。
宇文皓像是被那一巴掌拍醒了，又像是没有，挥下的一拳也似乎毫无感觉，若不是隐隐有血迹溢出的关节，还真令人以为什么事都没有。
沾染了血迹的手，抚上自己的侧脸，黑眸上卷翘上扬的睫毛微动，随即慢慢眨了眨眼，无声的双眸渐渐有了别样的情绪。
转而，抚上脸颊的手，渐渐收紧，最终紧握成拳后垂下，起身的背影，说不尽的落寞孤寂。
宇文皓的目光缓缓掠过大殿内的每个角落，之后像是沉睡了千年的人，猛然间变得清醒了般，早已麻木的双脚，开始抬起，缓缓移向窗边。
他用力的推开窗棱，外边的天空已经全部黑暗了下来，呼啸的北风依旧肆意的乱窜，吹起他单薄的衣摆。
他双手负于身后，丝毫不理会拿受伤的手背，仰头望向天际，一张略显苍白的面容在月光下淡淡显现，浓眉凝成一团，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即便是最憔悴的时候，却依旧不减意气风发的俊美，丝毫没有因此而减损他周身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
“来人！”久久未曾开口的嗓音，略显喑哑，却越发的听着磁性好听。
音落，随即便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他身后闪现，单膝跪地，听后差遣。
宇文皓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挺拔的背影显得微微有些僵硬，一双幽深的眸子像是下着重大的决定。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黑衣人瞬间消失在黑夜下，空气中，恢复平静的表面下，却让人恍然觉着，即将要掀起的，必是轩然大波。
他抬眸仰望天际，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划过，随风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