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眸间染了几分厌恶,低眸看了眼鞋底跟着沾上了药渍,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小半步,一身暗色珠花裙摆垂落,优雅的身段一如年轻时那般柔美,可又与年轻那会有着天壤之别,一个简单的身份摆着,便能无形中给人一股强大的压力。
胡太医拿着医药箱,赶忙在床头跪下,手法熟练的取出要换的纱布以及消毒的止血的药物,只是手刚触及宇文皓的胸前,便被他冷冷拍落。
“滚开!”他黑眸陡然一凛,冷酷阴鸷的气息萦绕在四周,寒声低吼,陡然升起一股令人窒息的煞气和暴戾,苍白的脸上凝聚着深恶痛绝的残佞之气,望向太后眼神,也多了抹凛冽。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清楚的看到韩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削瘦俊朗的容颜下,覆上他一贯的冷冽精芒,因失血过多而干裂的唇角恣意的扬起,透着诡异的莫测。
“胡太医,换药。”四目相对,一向强势惯了的太后,也丝毫不妥协,冷冷的下着命令。
“谁敢!”他不甘示弱的低吼,沉闷的气压顷刻遍布在四周,不安的流窜。
“皇上这是做什么!”她低压的声线,已然有了不耐,眉头轻蹙,居高的望向他,不容违背的口吻。
“这话,该是朕问才对,母后可又背着朕做了什么?”哪怕是半靠着,那股由内激起的桀骜冷然之气,也是丝毫未减,一道犀利的眸光迸射而出。
韩氏抿唇,脸颊两侧的肌肉微微轻颤,脸部的神情颇有几分不自然:“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云戈的江山,皇上现在是在质问哀家吗?”
“哼,江山?”一双亮丽的黑眸破碎出万年寒冰的冷冽,嘲弄的嘴角轻扬,勾起桀骜的弧度,“母后每次都能为自己的言行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次,还有什么?”
“皇上,注意你说话的分寸,这是一个帝王该说的话吗?”韩玉凝冷冷的直视向他,胸口堵着一口浊气,郁结难消。
瞧瞧,这就是她的好儿子,这云戈的好皇帝,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快没了,还死心不改的惦记着。
韩氏一阵眩晕,脚下整个无力的虚浮,苏秋眼明手快的扶住她的手臂,惊呼:“太后!”
她几乎整个重心都靠在了苏秋的身上,单手抚额,连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心神:“元寿,你过来,给哀家听好了,这几日皇上哪也不能去,这朝堂上的事,也不用他操心着,就给哀家在这昭阳殿好好养伤,若是哪****将皇上看丢了,哀家为你试问!”
她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可为了这千秋大业,她只能委屈了他。
“苏秋,我们走!”她冷漠的转身,周身散发着冷然的气势,若是一个不小心便能殃及,尸骨未寒。
雍容的身段走了几步,似又想到什么,蓦地顿住,背对着他冷冷开口:“边关传来密函,翟墨大肆出兵,已然攻占了边境的要塞,北方也到了往年寒雪交加的时日,今年更甚,雪灾不断,更出现了雪崩,哀家已让韩栋和韩泯父子前去处理,至于这后宫,该怎么权衡,皇上自己看着办。”
说完这句,韩氏便不再多言,领着苏秋出了昭阳殿,外头的天色比早上更加的雾气沉沉,五里之内还算勉强能够看清,可出了五里,望出去,只是雾蒙蒙的一片。
太后看着这样的天,心越发的沉重,她一直沉默不语,可眉间的担忧,一直未能舒展。
回了祥和宫,她的脸色越发的不佳,苏秋赶忙扶着她坐下,又倒了杯温水递上:“太后,先喝口温水,消消气。”
“嗯!”她神态尽显疲乏,刚才还能中气十足的训人,可这会却是连半点劲都提不上来,重重的叹息,搁下手中的茶盏道:“苏秋啊,这天,怕是要变了。”
“太后您这是多虑了,皇上如今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过段日子,他便能明白您的苦心的。”苏秋兀自转身到她身后,轻轻垂着她的双肩,轻重适中。
“哼,哀家看他岂止是一时啊,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明白,你看看,这些时日,他都做了些什么,当真以为哀家糊涂了,不知道他在背后使得小手段。”韩氏连着冷哼了两声,都觉着不够解气。
“可这是也莫怪皇上,要不是……皇上也不会费那么多心力。”苏秋话说了一般,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忙也改口。
“王瑾那丫头,心思倒是比嫣儿沉得住,可就是过于的心高气傲了点,这件事也是得了哀家的准的,皇上糊涂,可放虎归山就等于是将自己的命给人家送到了面前,洗净了脖子等着让人抹呢,哀家岂能容下。”韩氏脸上的阴郁更甚,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光芒,竟带了几分跃跃之势。
“可依奴婢看着,瑾贵妃虽是心气高了点,但这处事也够圆润,在这宫里头,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可唯独到了言昭仪这,就不行,奴婢有好几回都瞧见瑾贵妃存心找言昭仪的麻烦,句句带刺。”苏秋回想着前段日子在祥和宫外看到的两人,那剑拔弩张的情形,连她远远站着都能感受到。
“她呀,那是爱之深,以为哀家看不出来,一整颗心都扑到皇上身上去了,要不然,哀家还真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太后可是指炎王?”苏秋垂着的手一顿,低声问了句。
“王炎是先帝在位时给册封的,这么多年来,他也安守本分,尽职尽责的守在边境,就连这逢年过节的一般没有皇上的特令,也从不离了自己的驻地,可这人心,也是最为难测的东西,谁都无法保证,它能够一世无求。”她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淡淡的话语,却是字字珠玑。
“太后是担心……”
韩氏蓦然睁眸,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绵绵的雨丝已经飘了下来,刚才还干燥的地面,这会已经****一片。
“也是时候宣他回京,颐养天年了。”她的指尖,轻巧桌沿,内敛的心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