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恨,”男人开口。
“当初,我为什么要让她去。”隐忍着痛苦,他声音嘶哑,手指夹着烟,颓然垂下,仿佛一个失败者。
“就算她过一年就会死,也好过我等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她,一个人活着。”烟被夹得变形,一滴泪蓦地砸在地上开花变形。
妃夙雾荏看着他,仿佛窥见他的心,也是那般疼痛得变了形。
凤凌夜抬起手,银光在中指上一颤,轻声问道:“这个确实,是她留下的?”
三年前,妃夙雾荏与雨晴柔去过一家商店,买了一对戒指,远隔重洋送到凤凌夜手上。
“嗯……那个店员是这样解释的:这对戒指都是边角圆润,就像在爱情中,两人不能太坚持自己的想法,要与对方相处得好,你就得渐渐收掉自己的棱角。戒指上镶嵌的一颗小小的黑钻,就像在茫茫世界里,大家都是这样一个黑点,但是你遇到了我,我遇到了你……”
“你遇到了我,我遇到了你……”凤凌夜仰头,将手抬起来放在眼前半空中,凤眼湿润。
他喃喃地道:“就是这样,何其有幸……这遇见,这相识,这缘分……”
又何其苦哉,这分离,这苦楚,这相思……让人揪着心,只想要潸然泪下。
晶莹不住地落下,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未曾流露的脆弱都爆发出来。
妃夙雾荏看着他。
她认识凤凌夜这个人以来,知道他手段狠厉冷酷无情,但是对朋友确实是好得没话说,因为他极重感情。
然而陷入感情的他……让她忽然觉得自己不了解这个人,可又像忽然更加加深了了解。
她懂他不会轻易开始一段感情,她知道他一旦投入了情感便不会放手。
她以为在他的感情里,他也依然是王者,可是……他不过是个立在山脚的人,打磨着自己的棱角,以求可以上山去拥抱她,而不伤了她。
可是他现在是弯下了腰,因为没了棱角,变得易受到伤害,而疼得冷汗直冒,嘴唇发白,几欲跪倒。那份圆润本是他送给她最好的礼物,现在成了他送给他自己最锋利的刀刃。
透过自己想象的幻象,妃夙雾荏眼神一晃,又看到了真实的凤凌夜。
流着泪,但是脊背没有靠墙——挺得直直的。
她用力地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
顾少允背完了稿子后,瞥了一眼司仪。
想是感受到了什么,司仪心虚地笑了两声,悄悄地也下来了。
大家觥筹交错,谈论生意。不少人来到顾少允那一桌敬酒。
顾少允真盼望“雨晴柔”可以转过个身来,然而她动也未动,连个转头的意思都没有。虽然两人背对背坐着,中间空的地儿还是挺多的,顾少允看着两人之间的人,微微蹙起眉。
但是毕竟长大了,他应酬着也没被看出不对。向来了解他的顾少卿却可以发现他的魂不守舍。
顾少卿不知这是因为“雨晴柔”而起,也只是以为他有些紧张或者不适应这样子的场合,所以也就轻笑了一声,帮他略微解围。
——
“你说,她有几分可能还活着。”等情绪平缓下来,凤凌夜喘了口气。这一场哭好像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唯有靠着墙站着,阖眼问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妃夙雾荏担心地看着他,摇摇头,“我这三年几乎就没有听到她的消息了。”
“你……很难过吗?如果,如果晴柔姐……她,真的……你怎么办?”妃夙雾荏小心翼翼地问道。凤凌夜四周好像自然地隔绝了一切人靠近,她心怀歉意,竟是不敢走上前去,甚至还退了一小步。
俊美的脸沉如水,暗如灰,凤凌夜手抖了一下,薄唇中吐露叹息,轻若蚊语:“我只想见她……”他又睁开了眼,哭过后,眼瞳深邃的黑显得湿漉漉的,眼白上织着血丝。
“不管她的病有没有治好,我都想见她。不管见到白骨……或是骨灰,或者活生生的一个人……都好。”
“我只想……见,她。”男人无力地蹲下,低着头,收住的眼泪几乎又要落下。
……
倏然,妃夙雾荏明白了他是在求自己。
“我,我真的不知道慕修易在哪儿……我母亲和他关系也不是……呀,我……”妃夙雾荏磕磕绊绊地说,“夜,我也没法子的。”
“我是在为难你吗?”男人轻轻叹出一口气,扯起嘴角苦笑,喉咙嘶哑地道,“我会去找他的。既然你没法子……”垂下眼睑,他恢复了两人初见时冰冷的语气,“我一个人也可以。”
在妃夙雾荏听来,凤凌夜的话倒是有几分赌气的成分在。还有决然。
“夜,我们还是……朋友吗?”她知道那份决然是什么。她想开口打消他的想法,但是最终她神智不明了一般,问的是自己最在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