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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这日的阳光异常刺目,扎得人直睁不开眼来。

金灿的阳光里,林微微坐的那辆马车缓缓前行,终消失在了山坡的尽头。

苏洛河的神色依旧愤愤,却又多了些怅惘。

孟柯转身,淡淡道:“都没影了,还有什么可看的?”说着,转身牵起那匹被冷落了许久的棕马,转身不待一刻地走了。

朱八刀看看远去的孟柯,又看看仍定在原地似是在等着什么的苏洛河,无措地挠挠头道:“少爷,你饿是不饿?”

见苏洛河不答话,仿佛没有听见他方才所说的话一般,朱八刀鼓鼓勇气,复又说道:“少爷,我可饿得紧呢!要不……要不我们吃点肉菜什么的,再出来罚站成吗……哇呀!”

还未说完,朱八刀的脑门便被苏洛河狠狠捶了一记闷拳。

抱着脑袋上瞬间肿起的大包,朱八刀飙泪道:“这……这个,要是少爷不饿,那我再陪着站站。”虽是这么说的,语气里却透着满满的委屈。

苏洛河瞥了他一眼,遥望着山坡的尽头哼了声,气急败坏地朝朱八刀骂了句:“就会吃。”转头,敛了那嚣张跋扈的表情,闷闷地领着朱八刀走了。

马车骨碌碌往前行,不多久便驶出了曦宜城。

车上一直相当安静,老爹和张良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不同的只是林老爹在闭目养神,张良却是望着林微微耳边的那车窗。

林微微不大舒服的耸了耸肩,不明白张良一老望着那垂了窗帘看不清外头情形的车窗做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林微微一直同苏洛河他们呆在一处,便也习惯了他们一人一句之下喧闹欢腾的气氛。如今骤然置身于车中如此安静的氛围,一时间实在有些不大舒服。

顺着张良的目光,林微微偏头朝那车窗看去,边起了兴致去掀那窗帘。刚掀了一条细缝,便听得张良一步跨来,将林微微将欲掀起的那侧窗帘按下,沉声道:“此次大人诈病而出,返京途中需要低调一些。”

经他一提醒,林微微这才想颜子轩昨日曾告诉过她,老爹染上了恶疾,连日来都没有上朝的事情。

想着这几日都将如此憋屈地闷在这马车里,林微微皱皱眉头,不大开心的松开手来。

张良抚抚窗帘,低眉看了她一眼,便在她身侧坐下来,抱着剑歪着头,目光烁烁的望向她,似是在等她开口交待这一年来的事情。

林微微抿着嘴,看看那努力稀释存在感装作闭目养神的老爹,挑挑眉头斜斜眼,示意张良:有他在,还真不好说话呢。

却在这时,林老爹开口缓缓道:“若不是听说我身染恶疾将要死去,你便还不会想起要回家?”

浅淡的语气,却带着万钧的重量,林微微开口想说点什么,却想了想还是闭上嘴来。

林微微确实是在听到了他一病之下多日不起,被恶疾缠身的时候,心头的难过歉疚便纷纷扰扰的纠缠起来,也在那时将什么时候回京都,什么时候回林家大宅提上日程。可是如果林微微承认了这些,那他恐怕会接着说:你那么想看见我死么?

但是,如果林微微不承认以上事实,他又会这么说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令你想要回家,为何要等到一年后的今天才想起?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老爹的胡渣更深更浓,黑眼圈更黑更重,也足够令张良又长高了些许,眉宇间的英武之气更甚。

林微微想,其实这一年来改变最大的应该是自己。

离开了林家大宅,虽然心里头那些个对于老爹的疙瘩仍在,但却也想明白了一些自己平日里做得不地道的地方。

有关于她的任性,有关于她的倔强,有关于很多次她的刻意生事,那些她为了舒一口愤懑之气而在林家大宅里做的事情,在这一年来闲暇的时光中,偶尔闪过她的脑海。

老娘临终的时候,握了握林微微的手,明明那么清晰的交待过:“要听话,记得……要听话。”

可是后来,她却没有好好听话。

说起来,他们两人的关系恶化成这样,最终令得林微微离家出走,实在也是老爹挑出的事情。若是他不娶那一溜的姨娘,她林微微怎么可能爬到曦宜城来。

说起这事情,林微微不觉有些疑惑了。撇开老爹方才提的那个问题,林微微不解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曦宜城,又怎么知道我在弦和庄里?”

莫不是师父向他们告的密吧。

可是想想,却也不对。

在曦宜城内碰见颜子轩才不过几天时间而已,若是他向老爹通风报信的,怎么都不可能如此快速。

那,又是谁呢?

林老爹听闻她的问题,缓缓睁开眼睛,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来递给林微微道:“我也正是要问你,你认得这是谁的字迹么?”

林微微接过一看,上面只写着几个字:微曦宜城弦和庄。

字迹并不熟悉。

林微微又确认了两眼,这才摇摇头回答:“不认识。”

林老爹不动声色将那信笺收了袖袋,边道:“若不是这封信,我也不会诈病离京出来找你。”

接着,林老爹便开始缓缓讲起这一年来的事情。

林微微离家出走后,林老爹本是想着动用各方力量去寻找她,却被夏涟漪她爸夏思源拦了下来。

朝廷之中,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那便是太祖建立恒朝之初设立的言官。

言官的设立,本是为了在朝堂中能有另外一种声音,言朝臣所不敢言之事,以期朝政清明。

虽然言官的品级不高,却可以参奏朝中各臣,甚至圣上之事,即便所呈之事立意措辞偏颇,按照太祖规制,却是不能随意将他们定罪的。

久而久之,在太祖当政后期,言官便形成了一股势力,若是被他们盯上又抓了把柄,所有言官的奏折便会蜂拥而至,压在圣上的堂案前。

夏思源那时便由此劝他道:“如今新皇登基不过三年,朝堂之中好事之人甚多。若是被他们听闻微微离家出走,你的罪状便是铁板钉钉的治家不严,何以治天下?若是这条罪状一处,你这头顶乌纱如何能保?”

林微微瘪瘪嘴。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走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听说过京都里有什么人在找自己,或者有什么人想要拿了自己回去,原来是老爹根本没有放出消息说她已经离家出走,而只是在暗里偷偷寻着她。

虽然也是有找她,林微微听着却总有几分不舒服。为了头顶乌纱的稳当,他便对外宣称着林微微重病在身,一边暗暗寻找,一边婉拒了那些有意上门提亲之人。

京都里的人一直以为,林微微病得奄奄一息。一如她那英年早逝的母亲一样,拖着拖着便一朝香魂尽熄,却惶惶然查不出病根来。

于是有意上门提亲之人便也都散了。

虽然是暗地里寻找,却也拜托下了不少人。可这一年来都没有得到多少与林微微又关的消息。

那么此刻,又是谁知道林微微根本没有重病,也根本不在京都,并且准确知道着她的行踪是在曦宜城的弦和庄呢?

这个问题,一路上困扰了林微微好些天。她细细想着自己接触的那些人。

梁峰?应该不是。

颜子轩?应该也不是。

苏老大?更不是了。她要走的时候,苏老大还提议要劫车呢。

陈景跃?也没可能。

那究竟是谁呢?

一路颠簸,百无聊赖的林微微昏昏欲睡,刚一阖眼便因为路面不平,马车一颠之下将林微微又震了醒来。

看看那一路上都坐得笔直却在闭目养神的林老爹,林微微相当无奈地再度努力入睡,却又被颠醒了。

愤懑中鼓鼓眼,林微微嘟起嘴来。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张良笑了笑,小声道:“昨夜睡得不好?”

林微微摸摸刘海,“不是。是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做,便想着睡一觉打发时间。”

张良定定笑道:“这路况怕是睡不成了。若是想打发时间,要不说说这一年来你做了什么?”

林微微眼神闪烁,吐吐舌头沉默下去。

这个,好似不能说吧。

颜子轩本并不想要别人知道他偷画这事,之前不知道颜子轩的静王世子身份,让苏洛河他们知道了好些事情,林微微可是费了许多口齿才让他们三人答应下来保守这个秘密。

如今若是将这事情如实告诉张良,顺便给那假装在睡觉的林大人也听到了,会不会由此搅出一场大风浪?

虽然仍不知道颜子轩拿了那么多画究竟要做什么,可是林微微的直觉告诉她,他要做的事情大约并不简单。

更何况,这一年来风餐露宿的跟着那人厮混,说出来也并不好听吧。

仔细盘算了一下,林微微决定吃力编起瞎话来,“这个嘛,这一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走走逛逛的……。”

语毕,林微微颇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张良斜了她一眼,明明满脸的不信,却不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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