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南一高中的体育馆位于在教学区后方，与学校操场和小广场分开，占地面积挺大，所以，除了平时用来开展排球、篮球之类的体育活动外，在有些时候，整个学校的师生往里挤一挤，还能用作为学校的礼堂，兼各种晚会的举办。
不过此刻，馆内显得冷清，因为没有一个班级被安排到这里上课。
篮球框架和用来绑排球网的蓝色铁杆独立于各自的位置，这里空旷得就像一个被尘封的世界。
李佳妮即便动作再轻，仍能听见鞋底的磨搓声，幽幽地传荡至馆内的每一个角落。
体育馆内现在一个人也没有，要是到了放学时间就不一样了，所以得加紧着。
李佳妮警惕地走到场地中央，视线将四周扫了一遍，渐渐地流露出困惑。
难道是恶作剧？真的是一个人也没有。
正纳闷着，一颗篮球忽地从她背后冒出，清脆地撞击几下光滑的地板后正好滚到她扳过身子时的鞋边。
“老大，你快走啊！”周小新的声音像是从四面传来，带着嘶哑，夹着惊讶。
李佳妮抬头朝声源处看去，从器材室里走出了几个穿着不同校服的男生。
带头的，是一个身材清瘦高挑的男生，着装整洁，梳得整齐的头发下，是一张能让人立马想到“酷”字的脸，18岁左右年纪使他整个人还透着些稚嫩的感觉。
这个男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他似乎不太适合于目前情况下出现在此，却又好像只有他才能解决得了目前状况一样——的别扭。
不像他身后押着周小新的两个男生，一个太瘦，一个太胖，再加中间的周小新，整的一幅猴子向猪的演变示意图。那两人还刻意将身上的校服扯乱，发型就像刚被台风刮到一样让人无语。
李佳妮不仅认出他们是诚志高中的学生，更从那只猴那只猪的体型上认出两人就是昨晚的那两个小混混。
至于周小新呢，李佳妮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周小新……想必现在把他丢在草丛里，没有几个人会发现他，那张脸上，真是迷彩得，更逼真了。
李佳妮看了都忍不住皱眉。
啧，够狠，而且还专往脸上打，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通过那体型和声音才辨认出他是周小新的。
“你就是妮佳李……李佳妮，”那个带头的男生双手插进裤兜，打量着李佳妮，慵懒开口，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一直假笑的嘴角抽了抽，自己在那里喃道，“……反过来念都差不多。”
“老大，快走啊！”周小新不放弃地大叫，即使他已经没办法挣脱束缚。
那男生看了看表，“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5分钟，你还可以选择离开。”
这话说的，是多么的让人不爽啊。
李佳妮立刻回过去：“意思就是说，你们也有5分钟的时间放人然后滚喽。”
她这一开口，那两个男生可就来劲了，瘦巴男一下子就认出她的声音，“简哥，就是她，我认得这个声音，她就是昨天那个女人！”
伊简歌倒没料到李佳妮毫无退缩之意，伸手示意后面的人莫咆哮，他接下去道：“听兄弟说，是你把他们打成这样的。”伊简歌指的是那两个人脸上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势。
“你说，该怎么解决。”
“扯平，放人。”李佳妮最希望的当然是这种结局了，不过这只能想想而已。
“你认为可能吗？”
“那你还问我。”李佳妮立刻换上一种“你是太白痴还是太闲了”的眼神瞪向伊简歌。
出乎她的意料，对面这个厮竟然没有发火，反而依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
伊简歌其实是有一小会儿愣住的，不过他回神得够快，并故作一副深思的样，“其实我们也教训了他，所以只要你有诚意道个歉……就放你们走。”
到底是一个人被两个人欺负还是两个人被一个人打，更令人觉得可恶？！！李佳妮在心里咆了个啸，眼神更加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厌恶。
话说回来，吐“对不起”这三个字，在众多小混混眼里可算是挺刁难人的，它意味着屈服，这可是很丢脸的事。
伊简歌想着她会怎么接下去。
“老大，是我连累了你，你不用管我，你快走啊！”周小新。
“你给我闭嘴。”瘦巴男斥道，他正在用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李佳妮。
李佳妮当然也希望快点走，她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来的呢。
“真的？”
伊简歌头微抬，像是以天为证，“我向来说话算数。”
可惜“宁死不屈”这种话没有从李佳妮嘴里嘣出来，就在伊简歌向李佳妮做出保证的不到下一秒，李佳妮迅速、直接、了当地吐出及其清晰的三个字：“对不起。”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这让以为她会发表什么豪气感言的伊简歌有些意外。啧，她没有按常理出牌。
“老大…”周小新诧异地看向李佳妮，眼眶在刹那间泛了红。
瘦子胖子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不是消化太好。
李佳妮只想速战速决，反正说句“对不起”又不会让她少一块肉。
“说好了，可以放人了吧。”她不得不提醒伊简歌。
伊简歌自负讲究信用，她的确道歉了，那他只能遵守承诺。
“放了他。”他头也不回地下达命令，看着李佳妮的眼里闪过失望。
瘦巴男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结束，抓着周小新的手登时跟抱住什么心爱之物一样更加用力，他急了，“简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
乍见伊简歌回头的警告眼神，还想再多说几句的瘦巴男赶紧闭嘴。
没有想象中的打斗，两个人不甘心地把周小新放开，还不爽地推了他一把。
周小新本来就没剩多少余力，经这么一推，踉跄向前，眼看就要整个人与光滑的地板来个大拥抱，好在李佳妮及时上前撑住他。
“……”周小新一声没吭，就是想要挣开她自己站稳，可却没办法。
李佳妮挑起眉头，不懂周小新是怎么了，突然不对劲了？
伊简歌见她竟然会上前扶住周小新，像是看到什么不对劲的现象，忍不住问：“你真的是他老大？”
“走吧。”李佳妮没有回答，径自扶着突然变得很沉默的周小新转身往门口走去。
“TMD，竟然不把简哥放在眼里！”瘦巴男立刻骂道。
伊简歌倒不介意李佳妮的态度，相反在听到后头的话时，总是带着风轻云淡的口吻里突然迸出了让人气短的压力：“你忘了我的规定？不许说粗话，有点高中生的素质与修养。”
扶着周小新龟速往大门行进的李佳妮听到这句话不免感到熟悉，不禁回过头看了一眼伊简歌，从他的脸上看得出他是真的不怎么愉快。
满口粗话，嚣张跋扈，毫不讲理，这向来是李佳妮对小混混的定义，没想到今天让她碰上一个异类了。
世界真大，看来是她的眼界小了。
才意气风发的瘦巴男登时比旁边的胖乎男还矮，一脸的“我错了”，直道：“简哥，我下次不敢了。”
一旁的胖乎男同情地瞄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17
李佳妮不是没设想过她来救周小新会发生什么事——打架，就是这些设想中必不可少的情节。但出乎意料，没想到事情解决得那么顺利，竟然没有动半点干戈。
说不得吉人自有天相，李佳妮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默念着走运的话。
伊简歌一动不动地站着，像一个目送者。他身后的两个男生自然是咬牙切齿，但终究不敢吭一声。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放学的铃声就从大门外先冲了进来。
李佳妮心里纳闷了一下，这5分钟有这么快？
身后的伊简歌突然开口：“等一下。”
李佳妮当作没听见。
伊简歌对那两个男生下令：“你们出去，把门带上，谁也不许进来。”
“是！”
突发事件，李佳妮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发型刮台风的男生跑着超过她，瘦巴男还特意回头朝她露出一抹欠揍的奸笑，没几秒钟就将离她只剩咫尺的体育馆大门关上。
眼前的光明立刻变成灰暗的色调……
体育馆里，只剩下三个人了。
“你说话不算话！”李佳妮气急，转身瞪向伊简歌，十足地想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
伊简歌自动忽略李佳妮眼底的鄙视，慢悠悠地朝她走近。
“刚才是上课时间，现在是放学时间，何况，我们还有事没解决。”
“我们好像不熟。”
伊简歌却自顾自地接下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一个女生为什么学人混这个，不过既然都这样了，就该知道这行的规矩。”
混？
原来她已经和这字有挂钩了，李佳妮真该感谢她身边的这位周同学。
“什么规矩？”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地盘，坐不下两个老大，”伊简歌很直接，“所以，我们之间必须做个了断。”
一直保持沉默的周小新突然挣开李佳妮冲到她前头，气若游丝却仍强硬地瞪住伊简歌。
“要打我和你打！”
“周小新，你…”不晓得为什么，昨天傍晚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出现了，李佳妮看着周小新摇摇晃晃还死命硬撑的背，有些气结。
“让开！”
“站都站不稳，还这么护主心切。”伊简歌眼里是有赞赏成分的。
周小新就是不让，“这女人才不是我老大，她根本就不是混混！”
“你有见过一个混混读书那么认真的吗？”
啥？突然扯这个。
李佳妮和伊简歌脸上默契地露出微愣。
18
“有见过一个混混每天都按时上学按时回家，书包里都是课本，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的吗？”周小新继续飙着。
“周小新，你在干什么？”李佳妮很闷。这小子是不是脑子伤到，开始语无伦次了？
周小新睬也不睬李佳妮，“所以，她根本就不是混混，也不是我老大，要打你就冲我来。”
伊简歌竟然真的笑了出来，“放心，我不打女人，大不了让她三招。”
有毛病，那三招之后还不是一样打。
“你都能让我了，那还打不赢我吗，”李佳妮冷不丁地一针刺过去，“我认输总行了。”
某人在心里祷告：老天爷，把对面这人的笑容撕了吧……
“不行。”
“为什么？”李佳妮不禁大叫，她都认输了他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伊简歌继续慢慢地踱着步子。
周小新像是危险感应器，立刻大叫：“我说过她不是我老大，你要打就冲我来！”
“可是让我感兴趣的人不是你。”伊简歌看也不看眼皮都已经无法完全掀开的周小新一眼，一记手刃立刻很有效地让周小新失去知觉。
“锵”的一声，周小新趴到在地，真就再也起不来了。
李佳妮心一拧，没来得及接住那下坠的身子。同时，她也见识到这个人的身手……好快，看来真不是她对付得了的。
“打架，真的有这么好玩？”手，在不自觉中握紧，李佳妮低沉着嗓音问向伊简歌。
啥叫望眼欲穿啊，真想瞪穿他。
“这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伊简歌说，“开始了。”
“什么？”李佳妮还没消化完这句话，下一秒有些狼狈地闪过他抓向自己肩膀的手。
吓吓，这不叫趁人之危叫什么！
“反应挺快。”伊简歌的声音。
被他这么一激，李佳妮伸出拳头，怒目，“你逼我的。”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他！
伊简歌乍见她的右手背，竟发现一样有趣的东西。
“呵，米菲兔？”
唉？
两人都有点注意力不集中了。
李佳妮这才记起自己手背上的米菲兔贴膏，不禁有点岔气。
在这么严肃的气氛下，竟然让这贴膏蹦出来刹她的气势，她此时是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
李小白啊~
伊简歌倒像是看到什么新鲜事，嘴角的笑意有增无减，“你真的一点也不像混这行的，反倒有点…”
可爱……这是他想说的。
“少说废话。”李佳妮耳边已经传来外头吵闹的声音，所以她此刻迫切的希望动作快一点。
于是，她的一记扫堂腿迅速地向伊简歌发去……
19
“有没有搞错，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们是……诚志的？！”
“干嘛挡在门口！”
“搞什么，让开啦！”
放学后的体育馆大门外，此刻已经被南一高中的学生们团团围堵了。
像对门神挡在门口的瘦巴男和胖乎男，面对着这么一大群人的火气，下巴仍然不怕死地仰到天上去。
对于这种小混混，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除非你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不然他们是不会知道天高地厚的。
“都说了你们不能进去，没听到吗？”
“你是谁啊，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不让进就是不让进，问这么多干嘛？”
“臭小子！”
“怎样，单挑？”
但凡有这类人物在，事态总会莫名其妙地朝“干架”的方向演变。
馆内……
李佳妮挫败了，自己竟然没两三下就被这小子轻松制住。
怪事的是，伊简歌没有伤她半毫，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封住她的招式，那种感觉啊，就像李佳妮是被这厮随意拈在手里把玩的木偶玩具一样。
这感觉让李佳妮有点气急败坏。
“放开！”又被伊简歌扣住，李佳妮生硬道。
伊简歌道：“服输了？”
“哼！”
“说你以后不再打架，要乖乖上学。”某人偏不放。
李佳妮真的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一个混混大哥嘴里说出来的。
再说了，她很冤的好吗，她明明本来就是一个同学老师心眼里都专心读书的好学生啊。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周小新同学正安静地趴在一边躺尸呢。
见她没反应，伊简歌道：“算你默认了。”
说完，便松开她。
李佳妮一得自由，立刻跳开。
“有时间教训人，不如好好反省自己，”李佳妮微喘，暗指伊简歌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家伙，“像你这样你以为很帅吗？”
“往自己身上添点伤值得让你们这么骄傲？打伤别人又让你们自豪多少？”
“我们？”伊简歌的表情有点奇怪了。
“我想你搞错了，我李佳妮一点也不屑当什么混混，所以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正常生活。”
搞错了？
其实伊简歌并不是没有感到奇怪，他眼里闪过深沉。
“不管以前怎么样，我看的是以后，”伊简歌酷酷道，“别忘了今天是你输我，得服输。”
服你的死人头。李佳妮心里骂道，而这只能让她此刻很郁闷的心情好转一小丁点而已。
伊简歌没有注意到某人的表情，他正听着外面的动静，顺便提醒某人：“我们得想一下，怎么出去。”
该死。被拉回现实的李佳妮一听到外面滔了天的动静，一颗心沉了下来。
老天今个儿是要绝她了，李佳妮压力。
开始思索着怎么出去，李佳妮扫视馆内一圈，忍不住就要破骂这体育馆的设计师，也没设个什么后门，连窗户也设得那么高，万一出了状况了怎么办！
状况比如此刻。
就在某人“很陶醉”地犯纠结时，一块大布突然从天而降，盖在她的脑袋上。
呵！一件衬衫？！
李佳妮手折腾着赶紧把脑袋从衬衫里扒出来，恰好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自己衬衫的伊简歌。
“干嘛？”李佳妮质问他为什么把自己校服丢给她，还疑惑他把地上的周小新背了起来？！！
脱去衬衫的伊简歌，此刻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宽松T恤，当他背起周小新转过来时，李佳妮看见那衣服上几个简单的蓝扣子修饰。
不得不承认，他是长得比一般人养眼。
而且……他竟然背得动周小新这块大物！
“看来我们只能冲出去了。”伊简歌说得挺轻松的，看来周小新的重量难不倒他。
“恩？”李佳妮反应有点慢。
怎么就有种化敌为友了的奇怪感觉，这让她着实消化不来……
于是乎，几分过后，就在外头闹腾得即将开战时，那扇大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在众人条件反射看过去的同时，一个声音传出来：“有人晕倒了！”
？？！！
啥情况？
只见一个瘦高男生头低低地背着一个脸上没事画着迷彩让人辨不出来长相的胖男生，还有一个脑袋包着衬衫只露着两颗眼睛的男生从里头冲了出来。
也不管前面多少人，两个人就是冲，“快让开！”
“让开！他晕倒了！”
话说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是先搞清楚状况呢，还是先让路？
一大群人像是西瓜被切成两半，大家一脸迷茫地望着三人远去，直到消失的方向。
短短几秒的时间，众人头顶的雾水更多。啥情况了这是？
跟阿拉伯女人似地裹着脑袋，跑在伊简歌旁边的李佳妮，谁能看到这块遮脸布里头，她此刻表情有多扑克。
呀，今天发生的怪事真多，邪了门了。
她可没心情去理会身边的伊简歌此刻笑得有多没天良……
和大伙儿一起做远望状的瘦巴男和胖乎男半晌才发现不对劲。
不是……他们被抛下啦！
“等，等等！”趁大伙还没反应过来，一胖一瘦的两人赶紧冲出人群往那方向追去。
“搞什嘛？今天是农历七月份吗？”
“真是见鬼了。”
20
周小新醒过来时，惺忪的睡眼刚好对上天花板。
朦朦胧胧里，白花花的。
还有清风掠过他的脸。
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如果是地狱，为什么是白的。
如果是天堂，为什么…有点吵？
当周小新想扭过脑袋往声源看过去时，一股沉闷的痛觉毫不客气地朝他袭来，“唔…”
他死了怎么还会痛呢？
床上的动静影响到正站在窗子边打电话的人。
那人转过身，是一位着装职业的中年女士，时间带走了她青春的光彩，却给她送来不容忽视的气质及领导的气场。
她，就是周小新的母亲，周夫人。
见儿子已经睁开眼睛想朝这边看，周夫人一扫前一秒的严肃，对着手机道：“OK，等我回去再讨论。”
说完她便帅气地合上手机盖，迅速来到床边。
“小新？你醒啦？谢天谢地。”周夫人轻声道，一脸的心疼。
她的儿子可是差点要包扎成木乃伊的。
但即使她再小心翼翼，当手触到那额头上的伤口时，周小新还是忍不住瑟了一下。
“怎么，弄疼你了吗？”周夫人紧张道。这下她是真的碰也不敢碰了。
“没，”周小新强强扯出抹笑来，因为他笑了也会牵扯到伤口，“妈…我这是在哪里啊？”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傻孩子，你这是在医院啊。”
医院？哦…周小新努力回忆，可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接下来周夫人的话，更是让周小新一头雾水。
“你看你怎么让自己被打成这样，救人也不是这样救的，一比三，你打得过人啊？”周夫人说到最后，竟带起了斥责。
“救人？一比三？”
啥？
周夫人怨怼地看着儿子，“如果你同学没有联系我，你是不是打算就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伤的这么重，要瞒，我也没本事啊。”周小新笑得心虚，是谁通知******？
难道是老大？
说实话，如果他想瞒的话，绝对瞒得了。
为什么？一对母子同住一个家，今天见面却是这两个月的第一次。
唉，不过还好，至少妈妈听到的不是他得罪人才被打的版本。
“说的也是。”周夫人并没有注意周小新表情的奇怪。
“下不为例知道吗。”
“知道了，妈，下一次我一定先通知警卫大叔，不自己冲上去。”
“还想有下次啊。”周夫人一点也不想隐瞒身为一个母亲的自私。
“没下次。”周小新赶紧改口。他突然想抬一下手，却发现有难度，全身试着动一下，便感觉自己现在像极了小时候玩的机器人模型真人版，动弹不得。
他都被包扎成什么样啦。
周夫人这才被逗出了一丝笑容，愁云舒展啊。
“妈，你笑起来最漂亮。”
“让你贫嘴，”周夫人斥道，但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快到中午了，等下要吃什么。”
“我要吃…满汗全席！”
“好，下次，这次呢？”对于不大可能的事，周夫人总是这么忽悠人的。
“肯德基，麦当劳！”
“好，下次，这次呢？”
几次意料之中的失望下来，周小新可没那么兴奋了，他还是乖乖道出母亲最想听到的答案：“我看，我还是吃医院的套餐吧。”
“好，我这就…”周夫人的话被一通突然的电话铃声塞了回去。
被打扰的感觉总是不好，周夫人从包里掏出手机时的表情就是：真想把它吃了。
抱歉地对儿子笑了一下，周夫人起身重新走到窗边。
“喂，什么事？”
笑容，在母亲将背影再次呈现给他时，消失了。
周小新有些麻木地望着总是忙碌的母亲。
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刚醒来的时候，可他却不能用什么动静拉回母亲对他的注意了。
“等我回去再说吧。”周夫人用完全职业性的上司口吻，态度跟几秒前与周小新说话时迥异。
“就这样。”她挂了电话。
周小新看见母亲的肩膀抬了一下，又降了下去。
“妈，你有事就先走吧，”周小新在她转身之际又将笑容画上，“有护士照顾我呢。”
作为事业女性的儿子，周小新要大度。
“妈妈再怎么忙，也该陪陪受伤住院的儿子啊…”周夫人有些尴尬了，因为她还没来得及放包里的手机再一次地响了起来。
唉，真不让人活了。
“接吧。”周小新把嘴咧得很开，这会让他感到很痛，同时也让他感到清醒。
周夫人犹豫了下，这才接起手机，“喂，我不是说晚点回公司吗？”
“……”
她眉头突然大皱，“好吧，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关上手机。
真不让人喘口气。
“打不完的电话，这会影响你儿子的休息，”周小新恰有其事道，“而且公司比我还需要妈妈。”
明明，明明他的心胸是很狭窄的啊，干嘛就爱说这种伟大的话。
“可是，”周夫人犹豫了，但最终还是点头，“好吧。”
她到床边，俯身亲了一下儿子，“好好休息，妈再来看你。”
“嗯。”
周小新看着母亲离去，明明很落寞。
21
白色的医院走廊，安静得仿佛呼吸也能听见回音。
伊小朵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抚着放在膝盖上的铁饭盒。长长的刘海下，那双眼睛比窥视镜还隐秘地斜望着那间病房门口。
偶尔有一两个医护人员或者病患家属从这条走廊路过，不同的鞋子踩踏出不一样的音律。
两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已经在那扇门外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个多小时了。
伊小朵很能和他们比耐力，因为她的坐姿，也保持了一个小时了。
很凑巧的，她才刚到医院，才找到周小新的病房，还没走近，就有一名阿姨领着这两个保镖快了她几秒。
那个阿姨进了病房，让两个保镖在外面守着。
回忆一个小时前那个阿姨进去时的神情，担心、急切表露无疑的模样…伊小朵猜想应该是周学长的母亲。
门突然打开，伊小朵的身子紧跟着颤了一下。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被吓到了。
那位穿着干练的高贵女士从里头走了出来，在对里头露出微笑后轻慢地带上门。
“走吧。”她转身，吐出两个字，便走在前头，两个黑衣人这才有了动作，不紧不慢地跟在女士的身后。
“噼噼啪啪……”高跟鞋和皮鞋走在光滑地面上的声音总是特别高亢，不像布鞋来得安静。
直到三个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了半晌，伊小朵才僵硬地起立，踱着步子慢腾腾地来到512号病房门口……
“叩叩…”
病房内，正望着天花板发呆的周小新听到敲门声，便提了提嗓门：“请进！”
接下来的几秒钟，周小心进入了一个无声世界，正当他怀疑外头的人没有听见，想再大喊一次时，耳边传来细碎的把手旋动声。
金属扭转的声音，尖细发凉，仿佛深山老林中诡异老人的浅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周小新突然……后背凉了。
不是吧，大白天的……
“谁啊？”壮着胆子的声音也不禁颤了两颤。
回应周小新的，是深山老林里老木屋潮湿发霉了的木门开启的呻吟声……然后从门缝里出现了一团漆黑的……
周小新一颗心霎时提在嗓子口，睁着“0”形的双眼和“0”形的嘴盯着门口。
就在冷汗快要飙出来的时候，某人猛地眉头一皱。
“小朵？！”
那团完全走进来了的黑影不是伊小朵是谁。
“周学长。”关上门，伊小朵飘着身子来到床边，真像极了白日里的小可爱。
周小新重重地呼吸几口，他差点就被小朵吓破胆了。
不过，既然来看他的人是小朵，周小新在受惊之后，心里到底还是开心的。
“小朵，你怎么来啦？”周小新想坐起来，可是在尝试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
“是学姐告诉我的。”伊小朵道，抱着铁饭盒的手，显然很紧张。
“老大她…”一提到老大，周小新这张此刻不能表现得多灿烂的脸上，面部神经突然大扯，“哦！…”
那种皮差点撕裂的感觉啊~
痛~~苦~~
“学姐她没事…”伊小朵手更紧了，隔着刘海的眼睛看懂周小新想问的是什么。
差点挤出泪的周小新这才放心了，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
老大没事就好，他记得他晕倒前，那个叫简哥的家伙是要找老大单挑的，难道老大把他打倒了？
周小新心里还在猜测着他晕倒后发生的事。伊小朵双手捧着的饭盒在纠结了好一会儿后，往前移了去。
“这，个…”
22
“叩叩…”
捧着饭盒的手惊弓之鸟一般收了回去。伊小朵的动作，周小新并没有发现。
“请进！”周小新猜，应该是老大来了。心里不禁一紧。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他想也不会想到的——伊简歌。
周小新震惊地盯住走到床尾的伊简歌，看见他脸上依旧从容不迫的闲人笑容。
因为今天是礼拜六，伊简歌穿着日常的衣服，这让他看起来更爽朗了。
打量了一下似乎不太欢迎自己的周小新，伊简歌率先开口：“看你死了没。”
本来已经变阴了的心情登时火冒，周小新警惕了起来，提高嗓门：“你来干什么！”
敌人！！！
我能理解你的愤怒……这是伊简歌此时的表情，“看来精神状态不错。”
“你…”
“情况我都知道了，所以，我是来跟你说声抱歉的。”
这下，周小新哑巴了。
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来这里找他麻烦的，周小新会比较好消化，也会知道这么接下话。
可是，周小新没听错，这个人竟然说…抱歉…？
谁说混混大哥的字典里就没有“抱歉”两个字。
周小新的反应并不让伊简歌意外。
“进来。”他不知道是对哪里叫了这么两个字。
周小新这才注意到门并没有关上，这时外头慢吞吞地走进了两个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人。
一瘦一胖，一高一低，头发像被台风刮过一样…不是瘦巴男和胖乎男是谁？！
消化不了……周小新还能有什么反应。
就连站在一边的伊小朵也抬起了头。
两个男生乖乖地站到伊简歌的身后，低垂着灯笼一般的脑袋。
“忘记要说什么了？”伊简歌。
两个男生偷偷对视了一眼，都很纠结。
“…对不起…”蚊子的声音。
“你听到了吗？”伊简歌问向呆住的周小新。
周小新吞了口口水，然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就听伊简歌说道：“大声一点。”
其实，他听到了。某人是想这么说的。可是，既然这个“简哥”都开口了，那再听一次也不赖。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啊……
警惕，吃惊，兴奋，几种不应该同时出现的情绪，突然就集合到了一起，在周小新的脑子里煮着杂米粥。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窗外蓝天，白云朵朵，清凉的风了吹进来，荡起窗边的白色纱质窗帘，让恍惚了的人以为，还是春天。
两个男生被迫地提高音量，面对着地板道：“对不起！”
哇塞~
“说你们做错了什么。”
“我不应该欺负女生，这小…周小新同学见义勇为，我还找地龙来报复他，混到他学校截他，让他受伤住院。”瘦巴男先做着思想报告。
地龙？周小新心里冒出一个问号。
难道他说的是这位胖乎男？
“我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帮天龙找周小新同学算账，和天龙一起以多欺少，还跑到人家学校差点把事情闹大。”
天龙？瘦巴男？
周小新听着不免别扭，还有鄙视。
还两条龙呢，龙长这孙样？
“真的知道错了？”伊简歌问，他就像是一个长官。
两条龙立刻点头如搞蒜，注意到伊简歌看不到，赶紧加几声：“嗯嗯嗯！”
“你们先出去吧。”在伊简歌简洁的命令下，两条龙才如令大赦，以“房里有小强”的速度转身冲出病房，还差点一起卡在门口。
其实，周小新想说他还没原谅人的。
如果一场道歉会，当事人都还没说原谅就散场了，这会不会让人感觉像在做做戏而已。
而且，叫他们出去，那伊简歌留着，还有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