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店家老人一边添茶,一边面带微笑聆听着客人的细语闲言,这也是人至年迈的他,生活的乐趣之一。
“渭,渭城被屠啦!城里不论黄发垂髫,无一幸免!”那人沉痛叹道。
“什么!”老人手里的铜壶一下掉落在桌上,好在因为给客人解渴,他都装的温冷的茶水。
“大哥,你从何处听说?”一人声音颤抖。
灌茶的汉子转过身来,忽然发觉他身后出现了一青年,青年面色惨白,正是楚天涯。
“我本在渭城办事,昨日才从渭城出来。我赶路慢,结果一骑快马的军士今夜赶了上来,还将我撞倒。他将我拉起,便告诉了我渭城被屠了,听他说,他便是守城军士之一,只是恰巧在城门外小解,才未遭那惨祸!”汉子答道,恍惚之间,他眼前便没了人影。
“人呢?”汉子向四周看了看,不相信一个活人就这般不见了。
“天上呢!”老店家眯着眼角遍布皱纹的眼睛,指着天边那道赤色流光。
…
“无锋,再快些!”
“砰!”空中爆出音爆之声,金红色流炎自无锋剑中燃起…
…
那是一座城,城内本有着叫卖声,有着孩童欢笑的身影;渭水河畔还有对着河水梳洗的姑娘,有着洗衣淘米的妇人,有着捞鱼的船家…那座城,本鳞次栉比,屋舍俨然,酒家、赌坊、染坊、布店、青楼,一应俱全,街道上的青石砖,屋角的飞檐…
但此刻,楚天涯自渭城上空向下望去,满眼尽是断壁残垣,满眼尽是烈火下的余烬,满眼尽是焦黑的尸首,有的甚至已被烧灼得卷曲…他自上空向记忆中的方向施剑前移,那座小酒馆,唯余下掉落在地上,烧灼得只剩下半角的招牌,和那泛黑的断梁…
楚天涯看向那处,眼神内尽是漆黑的空洞,目光散乱晦暗,不复丝毫神采…
他整颗眼珠上翻,身体径自从高空栽落倒地。“砰!”漆黑的余烬沾满他的全身,他的视线缓缓模糊,再看不清任何事物…
…
“我这是…”楚天涯缓缓睁眼,嘴唇干涸泛紫。他视线渐渐明晰,他眼前是米色的布帐。
“楚公子,你醒啦!”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楚天涯身旁传来。楚天涯微微侧头,便看见一白裙侍女。
“我…在…”忽然,楚天涯想到了他眼前曾出现的惨况,瞳孔猛然紧缩。
“啊!”他紧紧抱头,发出了一声传遍四野的悲吼!吼声裹挟着他体内余下不多的灵元,自帐内荡开。支撑布帐的木架碎成细粉,布帐撕裂,那白裙少女七窍流出鲜血,向身后倒去…
“楚兄!”迎面赶来一青衣玉冠的青年,青年大吼道。随即一记手刀,将楚天涯砍晕…
…
不知过了多久,楚天涯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正站着两人。“楚兄,你醒了!”玉冠青年高兴喊道。
“楚兄!”在青年身旁,一紫衣“青年”也喊道。
楚天涯怔怔看了看两人。“长公主,晟皇子。”
“楚兄,请你稳下悲痛,节哀吧…”破帐内沉默许久,气氛沉重,最终,唐婉打破了沉寂。
楚天涯低着头,眼内仍旧晦暗。
“楚兄,这三日父皇惊怒,便派我俩与唐门长老一同调查…”唐晟在一旁说道。
“谁?!”楚天涯忽然抬头,眼内迸出炽烈的火焰。
唐晟低头。
“还未查明,不过可以确定远非一人之功,摧毁渭城的乃是一座笼罩全城的惊天阵法,想必是要经过暗中长久的布置,且有极大的势力,才有可能。很有可能,是七大派之一,甚至——”唐婉双眼一眯,眼内透着精光。
“两大教吗?”楚天涯双拳紧握,身体周身的气息乱窜。
屋内再次沉寂,过了许久,楚天涯周身的气息平静了下来。
“可…可发现有谁活了下来?”楚天涯声音颤抖,望向唐婉的眼中夹着强烈的期许。
唐婉脸上黯了下来,没有说话。
楚天涯摇头,自嘲一笑,眼内重现晦暗。
…
三天三夜,一个身着灰衣的人一直跪在一座废墟之前,滴水未进。不论夜里的冷风,或是凄寒的秋雨,都未能使他移动半部。
楚天涯目光紧紧注目着眼前烈火下的余烬,脑海内闪过曾在这里的每片记忆,闪过自小到大,牵着他手的身影——有一个是伟岸的男子;一个是挽着云髻,慈爱的女子;一个,是自小到大,他都紧随身后的长姐…
“老姐,对不起,我都未曾赶上见你最后一面…”楚天涯双眼被泪水糊满,喃喃自语。
“你放心,不论是谁,伤害了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论是十人,百人,万人,天下人;不论七大派,还是天庭,或是…剑霄山!”楚天涯眼内坚决神色愈深,但也有着一丝恐惧与挣扎。他不畏仇敌有多强大,只怕仇敌是自己的师长。
“若是剑霄山,我会只杀了师尊…君山,和那些长老们;若是其他门派,哪怕堕落成魔,我也会灭他满门!”楚天涯瞳眸之间血光一闪,青筋在额前两侧扭曲。
“小师弟,这不是剑霄山所做。”楚天涯身后,一白衣束髻,面相庄严的人说道。
“你怎知不会?那你又为何会出现于此,李修缘?”楚天涯转过头,双眼闪着仇恨的血光。
李修缘静静站着,沉默不语,他本是宁静寡言之人,向来不会以言语申辩。
“在山里修行七年,你也应知晓门派行事。”李修缘道。
“藏污纳垢之地,向来只藏于暗处,谁也不会放在明面之上。”楚天涯面带嘲讽。
又是一阵沉默,李修缘看着那跪身的楚天涯。
“相信吧,时间会自证一切。”李修缘声音低沉,十分坚定。
楚天涯内的血光渐渐收敛,双眼迷茫出神。“那,又会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