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李维和摄像王长江还没有从醉意中苏醒,只好把他们留在阿旺吉多家,任由他们继续醉生梦死。
在路途中,我们看到了那块据说是原生有佛教法器——海螺的奇异巨石。大自然鬼斧神工,不雕山不刻水,不做观音和寿星,偏偏就在巨石之中生成了海螺,人们取出海螺留下的空洞清晰可见。海螺是法器,吹奏出可以穿透岁月烟尘的乐音,触摸着喇嘛们祥和的面孔。
嗡、吗、呢、呗、咪、哞……
我们听到了远处山坡上的草丛正在以优美的语言发芽,有些变得更绿,有些则变得更黄。黄色的草堆砌起来,轮廓醒目起来,俨然成为一座又一座经塔,像极了的。
堆砌在绿草丛中的经塔——只能在理塘这块神奇的山山水水之间自然长成。
行走了一个小时,我们到达岭达。
坐在山脚下,望着对面的山崖,我发现那堵陡直的山崖形似一扇半掩半开的大门。一阵山风吹过,倏忽间,山门洞开,格聂——一幅巨大而曼妙的画卷舒展开来,天空闭上了太阳的眼,仿佛在聆听格萨尔王坐骑短促而霸气掠过草尖时发出的踢踏的声音。
岭达,因此被喻为格聂的山门。
有佛教高僧说:“此山门是走进香巴拉(香格里拉)的圣门。”
此时此刻,高原夏意在岭达被书写得淋漓尽致。碎金般的阳光泼洒着漫山的杉林,浸染得如绘出的彩林。
突然间,一大片云层铺盖着掩过来,原来红黄绿相间的彩林,一半成了金黄泛着夺目的光芒;另一半则成了绰绰暗影。光线的强弱对比,色彩的巨大反差,却又如此和谐地归于自然现象,令一个精灵的世界,隐蔽得要比敞开的多出一些;令我们对于这片天地的感动,又暗中萌生。
岭达最神奇的是石头。
次仁师傅告诉我们说。
我发现,次仁师傅舌灿莲花、口吐珠玑,但每句话听来都在理,不是虚夸。仔细看过去,岭达的每块石头都很美,似乎都有一段悠远美妙的神话传说。
“就拿那块石头来说吧。”次仁师傅指着一块巨石,接着说。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块异样的巨石,玄色石,似圆若方,在初生的朝阳下青黑地泛着湿漉漉的晶莹。
玄色石高约十米,面宽约三米到五米的样子,通体圆浑不见棱角,细细的无序纹路,像是深藏玄机。真奇怪它是从哪里来,无论形状色调,都迥异于周边那些黄褐色石岩。更令人称奇的是,从侧面看,它竟然是一分为二的两块石头!
次仁师傅说:“相传它是英雄格萨尔王的试剑石。你看它一分为二,分裂得那样整整齐齐、干脆利落!分割面平整光滑,如刀切斧削。若能将两块石头合拢,必能合二而一且天衣无缝。”
“自然之力的神奇!”我附和道。
“还有那一块。”次仁师傅如数家珍,继续讲述着,“伫立于草坝高处的硕大圆锥形石头,传说它是格萨尔王的爱妃珠牡的帐篷羽化而成。”
“自然之力的造化!”李维说。
“还有,整个岭达还分布有美丽的花石海奇观。
“岭达一代的石头上都附生着植物,那些附生植物长得奇特,形成一个一个扇形花纹图案,色彩或红或黄,红得耀眼、黄得心悸,格外艳丽,远远望去,真如一片片美丽的花石海。
“还有那些奇特的石生石、石生树景观,更是随处可见。”
过了岭达,来到一块宛如绿毯的草原,绿毯绽放着七彩斑斓的野花。从山谷中婀娜走来的水流,悄然地、蜿蜒地穿过草地,把草地划分成不规则的块状。流水潺潺,不止一条。N条水流或大或小、或急或缓,大而急者为河,小而缓者为溪;但无论水流大小急缓,条条都是清冽透亮、澈洁见底,在斑驳的阳光照耀下,宛如流金淌银。
登高远眺,但见水流从不同方向流来,向不同方向流去,纵横交错,有条理但无规则,生生把一块绿地刻画出许多如老虎身纹似的斑斓,故此地得名为“虎皮坝”。
虎皮坝中央是一汪湖泊,湖泊中央长满形似稻谷的植物,相传是文成公主撒下的稻种生长而成。所以,人们给这汪湖起名为“白米措”。
在离白米措不远的地方,有两眼泉水从岩石中汩汩涌出,常年不断流泉如缕。其中一眼名为“药泉”,一眼名为“圣水”。药泉之水口感微涩带有啤酒味儿,据说此水可以防治胃病,功效奇特;圣水泉涌出的水则甘冽如露,人们认为此水能强身健体、消灾纳福,常饮可延年益寿。所以,很多人不远千里百里前来取而饮之。
沿着虎皮坝向冷谷寺方向前行,耳际悠悠传来轰鸣之声,嗡嗡的像是远远地有千军万马厮杀了过来,令人心灵震撼。越是向前行走,越是震耳发聩。
突然间,从百米高差的山谷上跌落下一股飞流,流水前呼后拥你推我搡奔腾而下,如泻如洪,形成一帘气势恢宏的瀑布。瀑布跌落,摔打在河谷中的岩石上,漾起花簇样的水雾,宛如千层飞雪。水雾在阳光的折射下,映出一道亮丽的长虹,她把所有的色彩挂在丰满的胸前,然后向天空敞开、向草原敞开、向我们的目光敞开;水雾则把白雪一样的纯洁系在彩虹的脖项和腰间,然后向藏地柳枝般地摇曳。
我们便怡然接受这如诗如画的仙境,任自己陶醉其中,成全了心中对幸福的怀念。
次仁师傅说:“可以说,这里不仅是菩萨喜欢的地方,更是人类向往的天堂。”
又走了一段路,次仁扎西指着前方,对大家说:“看,前面就是冷谷寺。”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没有牛群,没有牧人,没有帐篷。山坳中只有一片庙宇群落,半隐半现地在那里,刚刚从如梦如幻的彩虹里解脱出来。冷谷寺成为森林中第一个披挂晚霞的建筑。色彩斑斓的身躯静若处子,神秘孤僻的氛围被那些陆续降落下来的雾气渲染,四周的绿树藤蔓轻柔地包裹着它。随着晚霞的逐渐下移,那高低错落、层次分明、经幡飘拂、佛塔高耸的寺院似乎显得更加庄严。
群山环抱中的冷谷寺!
真的令人称奇——天地之间如冰镇的空间。而在这人迹罕至的空间里竟坐落着如此规模的寺院。
当夜无话,住在冷谷寺为我们安排的僧舍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
晨光下的冷谷寺,也许因为没有牛群没有牧人没有灵动的物体,这座寺庙真的好像古代传说中的寒宫。黛蓝色、绛红色和珊瑚粉混合画出的彩绘,勾勒在主殿的屋檐檩口,给冷冷的环境平增几分亮丽。
冷谷寺建筑层次分明、主次分明,依山而建,起势和造型让我感到它的不凡,相信这样的寺院当然需要时间来打造,相信它是有命运和故事的,绝非简单的一座藏传佛教寺院。
次仁师傅娓娓道来,给我们介绍冷谷寺的历史。
果然,冷谷寺名不虚传。
公元1164年,至尊嘎玛巴一世活佛曲吉杜松钦布在此修建了康藏地区最古老的白教(噶举派)冷谷寺,作为藏传佛教的圣地,冷谷寺是藏地知名活佛的必朝之地。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在我见到冷谷寺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它会建在如此美丽的自然环境中、它会如此雄奇伟岸低调处世。冷谷寺除收藏有大量经卷外还保存有稀世珍宝——母鹿角;从巨石中取出的法器——海螺。还有被封为格聂圣山“心脏”的块状乳白色奇石,奇石上自然形成有各种类似毛细血管的花纹。
“要去拉萨朝拜,必先朝拜冷谷寺。这是理塘乃至整个康区藏族同胞常说的一句谚语。”次仁师傅说,“它充分显示了冷谷寺在藏传佛教信徒心中的位置。”
在冷谷寺的经堂里,悬挂有神圣的唐卡、坛城彩绘和壁画,是一方极乐世界。一朵朵莲花分布于菩萨宝座四周,散发着阵阵异香,在经堂里飘溢。莲花,证实着菩萨之果的绽放之花;莲花,象征纯洁心灵的仙界之花;莲花,开放在大悲菩萨之下的圣意之花。
经堂里,堆绣七珍宝、八吉祥、百子戏、万方如意的唐卡,绘制有度母神像、金刚神像以及天女神像的唐卡随处可见。还有那些八叶莲花的法轮、灵芝祥云的如意、青玉宝瓶、佛龛里供奉的鎏金佛像、盛满圣水的净瓶、净碗、酥油灯和松香。真是琳琅满目,让人肃然起敬。
经堂里燃烧的藏香叫人沉迷。丝丝缕缕的香气,弥漫着、挥散着,普熏一切,把人拖入无为空境。
如此,有这样一方极乐世界,浮躁可以稳定、喧嚣可以静寂、俗世可以净化。
在冷谷寺的后院,我看见几个身穿绛红色袈裟的僧侣正在朝地上一把一把地撒食盐:“次仁师傅,他们这是干什么?”
次仁师傅回答说:“为的是让山涧里的野生磐羊前来舔食,以保证让磐羊摄取足量的盐分,增强体力和繁殖力。每天下午,寺院的僧侣都会按时在院子里撒食盐,”
哦呀!原来如此!
难怪说藏传佛教文化的精髓就是包容。
包容天下,普度众生。
这或许就是禅!
由此,我们会想,当我们在俗世中任意挥霍着上天、自然给予的恩惠且毫无感激之意回报之心时,情感是否已遭封冻?
我们能否在俗世生活中如冷谷寺僧侣那样省下一口,用于回报上天回报自然?
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个问题,这一带之所以风景如画,原生态自然环境保持得如此之好,正是由于在这里生存的每一个人,无论僧侣无论俗人,都对自然界和生存于自然界的生灵充满了包容之心、充满了敬畏和感恩之情,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结果。
沿冷谷寺上行,可见群山逶迤、满目苍翠。
高原上,山是有形的。有的形似骑士顶天立地;有的形似少女翘首期盼。尤其是那绵延的山峦,宛如栩栩如生的孔雀开屏。我们从山下往山上走,步步感叹,大有高山仰止的崇拜、大有步步登天的幸福。
又翻过一座低山,攀上一道横亘于前的梁,前方一片碧野,呈放射状铺陈开去,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可以穷尽草原直达山脚。向山的方向直直看过去,一个洁白的小小的山尖从群山中冒了出来,再向前走一段路,它冒出来的体积越大,俨然一座雪山冠首!
“格聂神山!”泥流石第一嗓子喊出来。
引来一片欢呼。
紧接着,摄像夏瑞噗通一下子跪在草地上,朝着格聂山拜了起来。
他的举动具有无形的感染力,引得大家纷纷效仿,唯恐落后。
夏瑞边拜山,边向着神山祈祷:
“我相信,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人,当眺望到伟大的格聂雪峰时,顿时会被你的峻奇、壮观所震撼!我,传媒大学大四的学生夏瑞,今天拜见神山,以至于令我在无序的时间里、混沌的空间里,一刻钟或半小时抑或更长的时间,忘记了一切,包括那个肉身凡体丑陋的自我。从此以后,我要以你——伟大的神山为偶像,洁身自好、顶天立地,做个男子汉!”
“洁身自好、顶天立地,做个男子汉!”大家呼应道。
“做个男子汉……”
山那边发出回声,嗡嗡地,如雷贯耳。
次仁师傅继续用沉稳的口气讲述着:
“高达6224米的格聂山是康南第一峰,四川省第三高峰,沙鲁里山脉主峰。它还是藏传佛教三大苦修地之一。格聂山山顶高耸入云,终年积雪;山间云遮雾罩,朦胧恍惚。覆盖于山体的冰川深入原始森林,白色的冰舌似洁白的玉石雕刻而成的巨龙游弋在苍翠的林海之中。太阳把光粒子撒在雪峰上,一片金碧辉煌,宛如一顶巨型的皇冠熠熠生辉。这就是我国乃至世界最典型的冰帽奇观。
“相传格聂神山属马,每逢马年到来,从四面八方前来朝拜的、转山的人络绎不绝。
“五世嘉木样曾经这样说过,‘倘若我有万米的白绸缎,我将把岗波贡嘎(格聂神山)裹起来。’”
“现实中的人们都在寻找香格里拉,可是香格里拉在哪儿呢?”
停顿了一下,次仁师傅自问自答道。
在人们向往的“香格里拉”,其主宰者在藏文典籍里也叫“结波”。因而,它是中华地域上一个比较偏远的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其记载于书面最早的《苯教源流》。其中详细描述了这个地方。
在很早以前,有一位天界光明之神,当他自己的光和业将耗尽之时,凭着禅定之力和等身之光,降临于大地之上,与另一位降临大地之神邂逅。当他俩结合之后,生下了儿女,于是在此安居乐业,从此这里有了人的生息。当时一切甘露美味布满地面,任人享用,但是吃了这些食品,人的自身之光逐渐消失,体重也增加了。当人自身的光耗尽后,地球便陷入黑暗之中。由于众生的造化、佛的恩惠,地面升起了太阳、月亮和星星,黑暗被驱除。从此大地上才有了昼夜之分和年月日计时等。这块地方,梵语(古印度语)称之为“香巴拉”,又译作“香帕拉”。藏名“俄莫隆仁”。
最初的“香巴拉”是个不愁吃喝的乐园。
随着人口的增长,所能享用的食物渐渐短缺,进入了人们必须耕作的时代。这时,有人出头为大家分割田亩和果实,当他给大家分完后,却没有剩下自己的一份,于是大家匀出一些给他,他的所得又比大家丰厚了。这人就被推举为“国王”。这位国王就是原始部落“酋长”的雏形。
从这一记载看,“香巴拉”是一个没有压迫和征战的理想王国。
还有,当人类陷入黑暗时,太阳、月亮和星星照亮大地,“香格里拉”作为“心中的光明”的解释,是有根据的。
实际上,藏传佛教所信仰的人间净土名为“香巴拉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