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几乎散尽了。杜润秋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崖顶最边缘的地方。要不是他刚才误打误撞地抱住了那个骷髅头,他已经摔下去了!虽说这里不如E山顶海拔那么高,没舍身崖那么令人心悸,但也是悬崖绝壁,鸟飞不至,摔下去不说粉身碎骨,也是必死无疑!
三个人站在崖边,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没人说一句话。过了很久,杜润秋才勉强地笑了笑,说:“看来还是我命大,这骷髅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女的!”
英虹对杜润秋的性格还不熟悉,又是惊魂未定的当儿,木木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知道是女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丹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那是因为这骷髅头都看上了他,要救他的命呢!当然是女的了,不然怎么会看上他这个大帅哥呢?”
杜润秋哈地一笑。“还是丹朱了解我呀。”他虽然在说笑,但是背上的衣服都完全被汗水浸透了,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不知道有多难看。
丹朱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弯下腰,盯着那个骷髅头看。杜润秋对丹朱的胆子实在是有些佩服,虽然那个骷髅头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敢像丹朱这样,把骷髅头当成一朵盛开的花一样细细地瞧。
事实上,在那个骷髅头的附近,红砂土里确实长着一簇簇深红色的小花。丹朱看了看那花,喃喃地说:“这种土质上居然也会长花。”她又吸了吸鼻子,“好香的花。这是什么花?从来没见过。”
她伸出手,想去摘。英虹尖叫了一声:“不要摘!那是返魂花!”
“返魂花?”丹朱楞了一下。“为什么叫返魂花?”
“因为……因为这花只长在红珠峰的上面……别的地方都没有……反正,这花是不能摘的……”英虹小声地说,人也在往后面小步小步地挪。
丹朱收回了手,看样子是不打算摘花了。可她又开始把骷髅头旁边的红砂拨开,往里面摸。这下连杜润秋都看得胆战心惊,又不愿意示弱,只得蹲下身,壮起胆子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秋哥,难怪你抓住这个骷髅头就把你这一两百斤的体重给稳住了。”丹朱若有所思地说,拍了拍手上的红土,“我看,这应该是一具完整的骷髅,埋在这红砂里面,埋得又紧又深,只露出了一个头。你就正好……抓住了,也算你命大。”
杜润秋消化了一下她的话,却不敢也像她那样伸手摸摸去“证明”一下。但他立刻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叫了起来:“不对!按你的说法,这个骷髅……必须要竖着埋在土里面,才会直直地露出一个骷髅头……哪有竖着埋的道理?都是横着躺下的啊!”
丹朱站起了身。她的眼里,露出一丝怪异的神情。“你不相信就自己摸摸,我刚才摸到了这个骷髅的肩胛骨,他就是竖着埋在里面的,完全直立着埋在红砂土里面!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三个人慢慢地往山下走,一路上都没人说话。杜润秋刚才是惊吓过度,这时已经回过了神来。他想得更多的,不是那个骷髅头,倒是另外一件事。
那股大力,把他硬生生地往崖下推去的那股力,究竟是谁?那就是一双活人的手,要把他给推下去,致他于死地!
杜润秋回头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英虹低垂着头,蓬松的紫红色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丹朱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他实在不相信会是她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想把自己推下山去。
想到这一点,杜润秋刚才才被风吹干的T恤,背心又被冷汗湿透了。
“你怎么了,秋哥?”英虹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么看着我们做什么?我们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什么。”杜润秋打着哈哈,“我是看你们两个这么上上下下一趟,脸都走得红通通的,比桃花还红啊。”
英虹笑着骂了一句:“就你贫嘴。”
“见到美女我才贫嘴,换个丑的,我字都不会多说一个。”杜润秋嘻嘻笑,努力想让气氛活跃一点。
英虹被他逗笑了,丹朱却还是一脸的抑郁。她盯了一眼英虹,说:“现在带我们去见你祖奶奶,行吗?”
英虹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了。她嗫嚅地说:“我祖奶奶,她,她是个好人,她绝对不会害人的……”
丹朱有点不耐烦地说:“没人说她害人,我只是想问她一些问题。”
“……好吧。”英虹总算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英虹的家,其实就在红珠岭上,离酒店走路也只需要半个小时不到。那个村庄一看就是肥得流油,每家修的房子都十分气派,里面摆放的家电绝对不比大城市的差。英虹带着他们走到一家门口,指了指说:“就这里。”
院门是开着的,杜润秋一眼就看到有个老婆婆坐在院子里的一张小凳上,正在把篮子里的菌子给拣出来,摊在地上晾开。那个老婆婆头发全白了,满脸皱纹,个子很小,不就是那天卖给他菌子的那个?
他听到身旁的丹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低低地说了一声:“还好。”
杜润秋明白丹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他跟丹朱一样,在路上心里也有一件不敢去想的事,那就是——等他们来到英虹的家,会不会看到她的祖奶奶已经死了?
看到她的祖奶奶活生生地坐在院子里晒菌子,这口气也总算吐了出来。
“祖奶奶,我带了两个客人来了。”英虹带着他们进了院子,脸上有些尴尬的神色。那老婆婆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了杜润秋和丹朱一阵,她似乎是认出杜润秋来了,顿时,她那张像核桃一样的脸上,表情也变了。
“你们……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快走,快走!”她扯着嗓门嚷,声音又细又尖,听在耳里很是诡异。她又推着英虹说,“你怎么带不认得的人来了,快赶他们走!赶他们走呀!”
杜润秋本来心里并没有什么成见,但这时候见到这老婆婆的举动,想起自己那天晚上的惨状,胃又隐隐作痛了起来。他心里恼火,脸上还是笑嘻嘻的,说道:“怎么,看见我们害怕了?以为我们死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是在下毒啊?是杀人啊,杀人要偿命的,你知道不知道?有人已经被你毒死啦,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呀?”
“谁?谁死了?谁死了?”老婆婆的脸色又变了,一叠连声地问道,“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死了?”
杜润秋和丹朱对看了一眼。丹朱小心翼翼地说道:“你说的她,是不是回来的那个她?”
“她是不是死了?她是不是死了?快告诉我啊,她是不是死了?”老婆婆追着问,直问得一旁的英虹脸色都变了。她拉着老婆婆的衣袖,叫了起来:“祖奶奶,你在说什么啊?你不会真的给了他们有毒的菌子吧?你究竟在想什么啊,祖奶奶?你真糊涂了吗,有毒的菌子人吃了会死的呀!”
“谁说我给了他们有毒的菌子!”老婆婆忽然把脖子一挺,细细的声音也更尖利了。“我给他们的都是青杠菌!青杠菌!看,看,”她指着满院子晾晒的菌子,“就是这个,青杠菌,阿虹,你认得嘛,青杠菌!我给的都是青杠菌,怎么会有毒?我们自己也吃呢,怎么会有毒?阿虹,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不是好人,快把他们赶出去!”
杜润秋朝老婆婆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就不害怕啊?你想毒死她,你也不想想,如果‘她’知道你要毒死她,她会怎么对付你?”
老婆婆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知道我……她知道了……”她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种惨灰惨灰的颜色,瘦小的身子也像是站立不住似的,发着抖就往后倒。英虹吓得连忙扶住她,只见老婆婆双手紧紧地按住了胸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在那里喘得越来越厉害,脸也涨成了紫色。
“快把她放平躺下!”杜润秋大叫,“她心脏病犯了!”
他边说边动,一把把那老婆婆抱起来平放在院子的地上。“药!英虹,你有她的心脏病药吗?”
英虹慌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听到杜润秋这么说,急忙冲到屋子里去,然后又拿着一个药瓶出来了。杜润秋抖出了几颗药,塞进老婆婆嘴里,可是这时候又哪里干咽得下去?他又叫:“水!水!”
英虹又跑进去了一趟,端了一杯水出来。她的手在发抖,水端到面前,已经泼了一半出来。杜润秋一面把水给老婆婆灌进去,一面招呼丹朱:“打电话叫救护车!赶快打,叫救护车马上来!”
英虹在旁边看着,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人一软,就坐到了地上去。“祖奶奶,你可别有事啊!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可都是我害的啊!”
“大小姐,这不是演苦情戏的时候!”杜润秋几乎绝望地大叫,“快来帮忙,把你祖奶奶扶好,我再给她多灌几口水啊!再不行,试着人工呼吸啊!你在这里抱怨天抱怨地,有个鬼用啊!老天啊,你当了几天导游啊,你就没一点应付突发事件的经验啊!”
英虹听他这么一说,一面哭,一面去帮忙。丹朱打完电话,说道:“马上就来,说很快,你们坚持住啊!”
“不是我们坚持住的问题,是这老太要坚持住才行啊!”杜润秋咕哝着,“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啊?”
丹朱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杜润秋也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偷眼看了一眼英虹,英虹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胡言乱语,才舒了口气。他心里也是虚的,要是这老太被自己一席话给吓死了,那自己得负什么责任啊?
丹朱看到杜润秋跟英虹忙成一团,插不上手,就悄悄走到了屋子里。过了一会,她从里面走了出来,似乎把什么东西很快地塞进了包里。她的眼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
救护车终于呼啸而来,又带着病人呼啸而去。英虹也跟着去了,只剩下丹朱和杜润秋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我靠,真的有人会被吓死,我打出娘胎还头一回见呢!”杜润秋终于骂出了口,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丹朱皱着眉说:“看这老太太的反应,我还真怀疑是她作了什么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