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他们在精灵们挽留的眼光中离开了村子,瑟兰特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条路——逃亡。
四个少年,还有一个小姑娘,连甘文那森林中的路都不认识,面对的,有来自精灵王后的暗杀,还有即将到来的整个冰沙界的通缉。
而另一边,年满十五岁的冰沙小王子艾伯亚特私自离开翼城,在森林中迷路,恰巧被刚刚剿灭了叛臣的梅洛得将军所救,当满身伤痕的将军带着小王子进入翼城城门时,受到了翼城百姓迎接英雄似的盛大欢迎,早已准备妥当的登基仪式在艾伯亚特回到翼城的五天后举行。
秋日蓝天下满城飘扬的旌旗和璀璨的宝石水晶,没有一丝阴影的精灵城市,精灵们美丽脸庞上盛放的笑容掩盖了仪式的异样匆促,可盖不住……站在大祭司菲洛和国母玥纱之间的,戴着绿宝石王冠的艾伯亚特脸上的茫然。
每个精灵脸上都闪着光,神殿的尖顶也闪着光,祭祀们手中的水晶杯仍在闪光,而小小的精灵王从脚边垂掖的长袍到头顶的王冠,全身都盈着光辉——不,翼城有阴影,就藏在他本该闪亮的蓝眸深处,藏在精灵们至高无上的君王眼中。
在华丽繁复的仪式最末,为了证明王权的不可动摇,艾伯亚特必须宣布三项国令,大祭祀在他面前展开莎卷,艾伯亚特早已知道上面写的内容,没有一条是他愿意承认的,可是……母后的严厉和眼泪……没有一样是他可以反抗的,拖延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上万精灵臣民的目光已要将他烧毁,他稚嫩的声音才响起:
“一……”声音是颤抖的,“慕沙、慕沙王子……”哥哥!为什么不守承诺?
以为他紧张,大祭司菲洛灰色的眼警告的盯着艾伯亚特,国母玥纱也盯着他,艾伯亚特觉得眼前的莎卷和周围的人都在摇摆,跟着他的呼吸摇摆不定,抓紧权杖,艾伯亚特无意义的念:
“一、慕沙王子参与谋杀西底斯王,议会及本王决定剥夺其永久王位继承权,划出王室亲族之列,并从即日起开始通缉,任何精灵见到,均有权……”
水汽漾满了蓝瞳,艾伯亚特接连眨了几下眼睛才把涌上来的眼泪压下去。
“均有权诛杀……”
抽气声四起,很多精灵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艾伯亚特不懂手中的权杖代表什么,可他知道,即使下面的所有精灵不相信,只要站在阶梯上的这些相信就够了,他的权杖不是跟着下面的那么多百姓挥动,而是被身边的少数精灵们控制着,他们要他指哪里,他就只能指向哪里。
母后要杀哥哥,他还没有蠢到认为原因是自己以前给哥哥找的麻烦,梅洛得将军把一切不是全部推到祖父和哥哥身上,他们是他的亲人,他才不会相信将军的话,本来以为母后会支持他,加上将军抓到的那个女孩,他们俩可以证明将军在撒谎,可他错了,母后在帮将军,明明知道那些都是谎言!!
这里没有人想听事实。
眼睫垂下,艾伯亚特念得已没有刚才那么困难。
“二、瑟兰特亲王谋杀西底斯王,议会及本王决定剥夺其亲王封号,划出王室亲族之列,并从即日起开始通缉,任何精灵见到,均有权诛杀。”
下面又是一阵惊叹,却没有一个精灵站出来置疑,王就是一切,六百年的传统与习惯——
“三、梅洛得将军及时歼灭叛军,特嘉奖梅洛得接掌亲王封号,亲王封地恰斯菲尔承袭不变。”
站在台阶上的一人呆怔了一下,他是梅洛得,一切计划都很完美,但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慕沙突然跑出来,害他无兵可用,最后居然演变成这种样子!背叛父亲瑟兰特,他不是为了父亲驻守的恰斯菲尔!
已从王后换为“夫人”的玥纱握着小国王的手带他离开,大臣与祭祀们也尾随在后,梅洛得站在原地,笑容满面的目送着,目光从大祭祀菲洛开始,跟着是宰相希尔狄,然后是玥纱夫人,最后停在艾伯亚特的精美绿宝石王冠上。
冰沙已不复往日宁静,有着一个十五岁的王,精灵族会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改变还很难说,阿蕾格尔的繁星们……一如往昔的悠闲度日。
被金黄晕染尽的甘文那森林里,三匹马带着几个少年和一个人类少女沿伊达瓦里河河岸朔流而上,森林最壮丽的一幕已在败落,一根根枯瘦的枝桠在艳丽之后展露出来,马蹄下的黄叶很快就会发黑腐烂,到那个时候,什么都剩不下来。
他们已经离开精灵村庄好几天了,至于几天没有谁记得住,冬季还没来,可他们已和被风雪打过的幼嫩枝条一样——折断了,马累了就休息,开始时只有明迦出去找猎物,也只有他用最原始的方法取火,把烤熟的食物递给他们,后来几天埃丝狄和曼提不时跟着他一起去,吃东西的时候才开始了交谈,但不包括慕沙。
他们没有听到他说任何话,连单音节的某个发音也没有过,大多时候他不愿意吃东西,明迦坚持得狠了他才勉强吃下一点,他们一开始说话慕沙就会单独走开,在听不到他们声音的地方入睡。
这一天和前几天一样,埃丝狄说“我们能去哪里”时,慕沙站起来离开他们,看着他日渐单薄的背影,几个少年不约而同的叹气,当他把自己和他们隔绝开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
苏蒂尔的体力差他们很多,已累得靠坐着树干睡着了,曼提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肩上一动,埃丝狄也脱了自己的外衣,却是丢给他。
“你那点身板,跟女孩也差不多了,”脸看着别处,埃丝狄满不在乎的说:“从上次在寻音山上受伤开始,你老咳嗽,要是这会病了,我可不要带着你走。”
曼提拉紧衣服微笑,说:“谢谢……埃狄,还是慕沙改的叫法好,我叫了几年都觉得这样叫更顺口,他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连苏蒂尔都比不上,我老担心他从子夜背上掉下来。”
埃丝狄咕哝:“掉下来子夜也会叼着他走……”
没有人笑,曼提沉吟着说:“在船上的时候,我还因为他选择带着你们走而生气,好像不再把我当成伙伴,他说知道危险所以不带我,我明白,现在不气了,可还是不能原谅,伙伴不就是祸福与共吗?他现在又这样,连你们也不理了,我们在他眼里还不如这几只夜雕。”
明迦捡了根树枝拨弄火堆,半灭的炭火被架空,火苗呼呼的窜起来,埃丝狄帮着往上面添干树枝,说:“大人走了,我想大人唯一担心的就是慕沙,所以,大人把慕沙交给我们照顾,不管慕沙理还是不理我,我不会丢下他,为了大人,也为了上次在河边他没有丢下我和明迦逃走。”
曼提把脸埋进臂弯里,闷闷的“哼”了一声,埃丝狄瞪着他说:“你还怪慕沙,你脾气比女孩还难琢磨透,要我说慕沙没带你一起肯定是因为他把你跟拉蒂尔和苏蒂尔看成一样的女孩了。”
“你说什么!?”曼提跳起来握拳说:“反正慕沙和你都没把我当成伙伴,你怎么不现在杀了我!?省得路上麻烦!”
埃丝狄刚想站起来,明迦拉住他摇头,然后走到曼提身边拍拍肩劝道:“不管谁愿意谁不愿意,我们之中要是人越来越少的话,梅洛得会很高兴的。”
听到仇人名字,两个争锋相对的少年撤下了相互的敌意,明迦朝慕沙离开的方向走着说:“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