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名唤常秋裕,三十来岁。身强力壮,彪形大汉,凶模凶样。长一脸密密匝匝的麻子坑,人亦称常麻子。同时他还有两个绰号,都来自他的野史秘闻,是否可信,无人知晓。因这人鸡巴特长,房事瘾头很大。人们就呼他“长球驴”、“常三匝”,意为那东西能在腰里缠三圈。据说他曾娶过四房女人,一个叫他活活×死了,另外三个因受不了他那叫驴球的捣腾,也是跟他过不了几日就不辞而逃。据听过常麻子房的人说,和他同房的女人几乎整夜地呼爹喊娘鬼哭狼嚎。可想而知,常人肯定是难以忍受的。常麻子生性顽劣,行事残忍。小时候家贫,母亲早亡,父亲娶了一个续弦。常麻子就把后母卖了三十块大洋,把父亲撵到福寿寺去给庙里捣钟。那时他才16岁。后来就跑出村子在社会上浪荡。如今是碛口牙行的牙子,联络地痞,勾结黑道,欺行霸市,为非作歹,无人敢管,一般人更惹不起。成为远近闻名的碛口一霸。
就这么一个常三匝偏偏看中了唐金蕊。一见小神仙父女从外地说书返家,他就登门讨好献殷勤。每来都不空手,不是提半扇猪肉,就是扛一匹绸缎,或是背一搭链点心果桃之类。你想,唐中玄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做自己的女婿!所以,常麻子一上门,唐中玄就冷脸相对,不跟他搭话,唐金蕊则吓得到处躲藏。常自觉没趣,坐上一阵也就走了。他前脚走,唐中玄后脚就让女儿把他的东西悉数扔出门外。常麻子自不会因此而放弃追求,但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前不久来过一趟,一反常态!进门就冲着唐中玄恶声恶气地喝喊,音声响得能震塌窑洞,“唐瞎子,你以为你是个甚球势?你不过是个说书的破光棍,有甚球了不起!给你脸你不要,就别怪我常秋裕不客气了。老子明告给你,唐金蕊就是我的婆姨,你认可也罢,不认可也罢,反正我是娶定了!今日个给你打个招呼,你定个黄道吉日。下回来你就得把办事的日期告我,不然,我的手段你应当明白。告辞了!老东西,你想好了!”说完扬长而去。至此以后,唐中玄就忧心忡忡夜不能寐。他不担心自个受到什么伤害,唯恐女儿落到这畜牲手里,这可是害了女儿一辈子啊!他虽说能掐会算,也算出金蕊今生会跟个好主儿,而且这个主儿在他心里已经有了谱儿;可人常说,在事者迷,眼前事态发展隐伏的凶祸杀机能不能如他所料安全避过,他实在也没有把握。他四处托朋友帮忙,朋友们满口答应,然而碛口镇敢惹常麻子的能有几个?
这日前晌,金蕊正跟父亲学唱一本鼓书,就猛地听见院门被人踹开了。父女俩一惊,手中的三弦鼓槌还未放下,常麻子已经恶凶凶地进了土窑。金蕊想脱身离去,被常麻子伸手拦住。“宝贝儿,今日可别想跑出我的手心!”常麻子色迷迷地说着,一手将金蕊拦腰抱住,一手去捏她的脸蛋。金蕊闻见他身上一股腥臭气味,呛得直想吐,“臭牙子!你这是做甚呀?你还有没有王法……”她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但难得脱身。唐中玄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常麻子斥道:“姓常的,你这畜牲,你还是人不是?你放开她!不许你欺负她!”常秋裕捏耍着金蕊的脸面笑道:“唐瞎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你不够意思。上回我给你留的话你还记着不?你把选好的日子告我,我就立马放她。我的婆姨,到时候×她不迟。”唐中玄发怒了:“撒泡尿照照,你算个甚东西!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你痴心妄想!回做梦去吧……”“你卷得好,我爱听,老家伙你只管卷吧!”常麻子说着就把金蕊压在炕上,大麻脸对准金蕊的粉脸疯狂地乱啃。并且一只手插进她的衣内乱摸乱抓。金蕊拚命喊叫又蹬又踢无济于事。唐中玄扑上去解救女儿,被常麻子一脚踹到炕下……
苏宏走进客厅,葛团长和庄家父子仍在闲聊。苏宏说:“葛团长,回去教育教育你的手下,别见了溃军就跟人家干仗。刚刚在义泉成碰上两伙,枪都顶上了,真要打起来死伤谁的人也不好。”葛团长说:“苏秘书,你现在掌大权了,你的话我能不听?不过,这帮溃军也太嚣张了,不吓唬吓唬他们,好像碛口人都是软蛋!”聪力附和:“对着哩,这帮溃军坏透了,就会冲老百姓耍厉害,对他们就是要以牙还牙。”苏宏坐在一把椅子上说:“不行啊,我的庄少爷,大敌当前,枪口要一致对外。”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一口,“爹,你发起搞的那个差务处起了大作用,这才几天?已经收拢了好几百散兵游勇。不然的话,碛口的局面可就难收拾了。”庄耐贵说:“着实想想,这些溃兵也怪可怜的。忻口战役败了,太原失守,也不能全怪他们,他们叫打散了,寻不见自己的队伍,就像没娘的僖儿,吃饭都成了问题,他不要不抢咋办?所以我们能叫他有地儿吃有地儿住就把他安顿住了。”葛团长显然不爱听这一套,“庄爷,你们聊,告辞了!”抱抱拳,抬屁股就走。聪力也起身要走。
父亲说:“聪力,你留下,事情还没说完。”聪力只好不情愿地坐下。“咱们再说说给八路军捐棉衣的事。”苏宏立即接上岳丈的话茬:“爹,我正要问你这件事,人家那边等着回话哩!事情有了眉目,八路军首长还说要专来拜访你呢!”父亲说:“拜访个甚,抗日人人有责嘛,咱能尽多大力就尽多大力。聪力,再想想办法。”聪力说:“我的意见已经说过了,你定盘子吧,该咋办就咋办。”父亲说:“你去各铺上打点一下,看能收罗多少。凑不够的话,就卖上几串骆驼。”聪力不满意地问:“甚?卖骆驼?”庄耐贵的口气斩钉截铁,“对,卖骆驼!无论如何要把买棉布的钱凑够。300匹就300匹,我说下的话不能放空。”庄聪力吊着脸不吭声。其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庄家财力再紧,往出拿这笔款也不至于卖骆驼,少财东只是觉得数目过大,舍不得出血。苏宏看出内弟的心思,就说:“聪力,那就让你多费心了。八路军这次是赊购,人家也不是白要,日后还会还的。”聪力白一眼姐夫,“还?恐怕是肉包子打狗。”父亲严厉地说:“你这娃说的甚话!你这种样子还能成大气候?别那么小家子气!既然捐出去的钱还指望人家还甚?”儿子老老实实耷拉下脑袋。一向和颜悦色的庄帮主很少如此发火。他抽了一袋水烟,接着说,“这桩事就这样定了。另外,上人,我打算明日召集商会理事开个会,顺便将八路军赊购棉布的事也说一说,动员各商号尽可能多多出资采购供应。到时候你也来作作宣传。”苏宏说:“这太好了!共产党八路军是言而有信的,就怕商家们担心人家不还不敢出手。”庄耐贵说:“这不要紧。所有赊购物品都由我出面担保,这样他们就放心了。”苏宏立即生出对岳丈由衷的崇敬,激动地说:“爹,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了不起的大老板,不,开明绅士!我代表八路军感谢你!”庄耐贵平淡地说:“谢甚哩,八路军也是为咱打仗嘛!再说,咱有甚能耐?不就是比一般人多俩钱嘛!”庄白氏来唤吃饭,众人起坐出客厅,一同向餐室走去。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当呼振谷来到唐中玄院里只喊了一声“秋裕”,土窑内的常麻子赶紧放弃身下的金蕊女子,急急下炕,奔出家门,规规矩矩立在呼振谷面前,麻脸上堆起一撮笑言道:“祖师爷,您怎么到这哒来了?”呼振谷说:“兴你来就不兴我来?我不来你不把人家女子糟蹋了?”常麻子尴尬地说:“这这,哪能呢,我不过跟她耍笑耍笑。”呼振谷道:“有你这样耍笑的?你晓得我跟唐中玄是甚关系?”常麻子惊讶地望望已站在他身旁的小神仙,“小子确实不晓得。”呼振谷道:“不晓得我告诉你,我俩是金兰结交,他长我三岁,是我大哥。你上我大哥家作乱,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常麻子直立的腰杆一下子塔拉成弓,“小子有罪,请祖师爷饶恕!”唐中玄这才给常麻子下台阶,走前一步恭谦地说:“呼师傅,请回家里坐。”呼振谷道:“唐兄,我来迟一步,请多包涵!”说完就往土窑里走,后边跟着庄帮主的儿媳劳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