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涛苑位于一处小山谷内。谷前一条小溪,自竹林内蜿蜒而过;跨过一座小小的竹桥,便算是进入了苑内。竹涛苑并没有院墙围绕,溪水被引进谷内,在中间形成一个清澈的小湖,湖面上种满已经黄败的荷花。六座精致的竹楼竟是高高建在湖面之上,成一个环形围绕着中间的一座竹亭,而一座座曲折的竹桥将竹楼、竹亭与外面相连。小湖岸边全是茂密的竹林,山风吹过,阵阵竹枝晃动声传来,难怪会称为“竹涛苑”。
陈远嚣二人手中抱满被褥等日用之物,被小四引到此处时,几乎被眼前的情景所惊呆,虽然竹林已经泛黄凋零,但景色依旧让人心旷神怡。
小四领着他们并没有走湖面上的竹桥,而是顺着湖岸边的一条小路,来到了一座竹屋前。
原来看管竹涛苑的是一位二十岁的左右脸色蜡黄的青年,当他知道陈远嚣二人的来意时,不禁大喜过望。原来此处虽是景色怡人,但几乎见不到别人,一个人呆在这里,几天尚可,如果长期停留在此,除非是生性喜静之人,作为年轻人的心性却如同坐牢了。
“那六座竹楼你们不用去管,都被下了禁制的,只要将竹亭、竹桥和青石小径上的落叶杂物打扫了就成,其实两三天花半个时辰就能干完。”青年兴高采烈,话也多了起来。
陆怀疑惑道:“什么是禁制?那竹楼不能进去吗?”
“你连禁制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哪家的子弟?”青年惊疑地问道,不过他马上不愿纠缠这些问题,解释道:“是什么禁制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们只要记得那竹楼不要靠近就是,否则被弹落到水里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青年不再管二人满脸的疑惑,回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不一会,就见他背了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面带同情地对陈远嚣二人说道:“你们不要看这里景色不错,活计也轻松,但十天半月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呆上几个月保管你会憋疯掉……不过,我差点忘了,你们是两个人,应该比我好多了。”
青年伸手一拍小四的肩膀,笑道:“小四,我们走,今天你解脱了我,我请你喝酒。”
小四憨厚的一笑,没有说话,和青年转身离去。
青年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说道:“差点忘了,每天的辰时、午时和酉时三刻,你们记得回青岚院吃饭,过时可就连菜汤都不会剩下。哈哈,当然,你们如果想在这里自己做饭,也未尝不可。”
说完,再也不回头,与小四消失在竹林间。
两人进到竹屋,只见里面被一堵薄薄的竹墙分成两个部分,刚进门的房间,放着一张木桌,两把竹椅,不过看上面落满污渍,显然黄脸青年懒散的厉害。竹墙上开着一道一人高,挂着一幅肮脏的门帘的小门,走进去,左边是一张颇大的竹床,此时上面只留下几块破棉絮,显然铺盖已被青年卷走;右边一张木质长案,上面放着熏的乌黑的陶制水壶、火镰、木盆等日常应用之物。
等两人把床铺好,将整个屋子打扫了一遍后,眼看着天色已然就要到午时。
陆怀将手上的抹布往竹椅上一丢,说道:“早饭就没吃,剩下的活回来再干吧,我们先去把午饭吃了。”
陈远嚣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自然没有意见,放下手中的木盆,跟着陆怀向屋外走去。
两人走在林间小路上,阳光自枝叶间抛洒而下,在路面上形成斑斑点点。陈远嚣手里拿着一根竹枝,随手轻轻晃动着。自异变后到现在长达一月的光阴,虽然细想起来仍然痛苦难耐,但对于少年人,不去想的话,心头也轻松许多。此时的陈远嚣戏耍着手中的这件随处可拾的玩物,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在村外玩耍的日子。
前方忽然传来细细的人语声,小路在林间一个大转折,二人转弯后才发现前面的小路上正有两个人跟他们朝着同一方向行走。高高绾起的发髻,凹凸有致的背影,却是两位女子。
陈远嚣望着两道背影,只觉得其中一个有些眼熟,略一思索,却想了起来那是何人,对陆怀说道:“是那位送药给我们的叫张芯瑜的姑娘!”
陆怀本也有些怀疑,见陈远嚣如此肯定也不再怀疑,高喊道:“芯瑜姑娘!芯瑜姑娘……”
前面两人听到有人呼唤,停止了交谈,转过身来,却正是张芯瑜和另外一位双十年华的少妇。张芯瑜今日换了一身黄色衫裙,别有一番风情;那位少妇浅绿色衫裙,发髻梳成繁复的盘桓髻,戴着几只熠熠生辉的簪钗,衬着艳丽的薄施粉黛的玉脸,自有一番撩人的成熟之美。
张芯瑜望着陈远嚣二人,讶然道:“咦?怎么会是你们两个?你们怎么会在此地?”
少妇扫了二人一眼,向张芯瑜问道:“芯瑜妹妹,他们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两个外庄的下人?”
张芯瑜答道:“他们就是三叔祖带回来那两个少年,不知为何成了外庄的下人了。”
此时陈远嚣二人已经走了过来,自然不会靠的太近,遥遥望着二女交谈。陆怀面带喜色,似乎对碰到张芯瑜是一件令他心情愉悦的事情。
少妇说道:“我们走吧!”
张芯瑜却说道:“燕姐姐稍等,小妹跟他们说几句话。”
少妇不解道:“跟两个下人有什么好说的,妹妹你也不怕有失身份?”
此话一出,陈远嚣还好,陆怀却已脸色为之一变,少妇竟然认为和他们多说几句话会有失身份,这恐怕任何正常人都难保持平静。
张芯瑜歉然地望了陈远嚣二人一眼,回首撒娇道:“燕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在前面等小妹嘛,我就说两句话。”
少妇似乎和张芯瑜关系不一般,无奈点头答应,冷冷扫了陈远嚣二人一眼后,姗姗继续向前走去。
张芯瑜等少妇走远了,才有些歉然地说道:“燕姐姐说的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们为何会在这里?怎么成了我们浮玉山庄的人了?”
陆怀总算压下了心头的怒气,脸色恢复正常,闻言答道:“我们因为无处可去,就答应了张训总管的邀请,暂时留在浮玉山庄谋条活路,但我们并没有卖身予浮玉山庄,也不是那位姑娘嘴里说的什么下人。”
张芯瑜嘻嘻一笑道:“就说嘛,前些日子还说要当英雄,今天就做了下人……那你们现在属于哪院?又住在哪里?”
陈远嚣见陆怀遇到张芯瑜似乎一下子心情大好,尤其那双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辉,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不插话,静静在旁边看着。
陆怀答道:“我们被张训总管带到了青岚院,现在负责看管竹涛苑。”
“竹涛苑?”张芯瑜双眼一亮,说道:“那可是我们山庄招待贵宾的馆舍之一,我去过几次,那的景色别具一格,在整个山庄也不多见呢!”
陆怀苦笑道:“景色是不错,就是半天见不到一个人……”
张芯瑜不以为然道:“见不到人还不好?总比整天被人纠缠得好,我多想找这么个地方……”
说着面现不愉,似乎想起了什么让她心情大坏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好像一下子摆脱了烦人的心事,说道:“你们这又是去哪?”
陆怀说道:“这不是要午时了吗?我们正要去青岚院吃午饭。”
张芯瑜戏谑地笑道:“又是吃饭?上次也是喊我送饭来,你们只知道吃吗?”
这时远远传来少妇的声音:“小妹,两句话还没说完吗?快点过来,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张芯瑜回头遥遥回道:“来了,燕姐姐稍等。”
她转回头来道:“我得走了……改天再来找你们,记得准备好你上次说的什么烤兔,让本小姐见识下你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说着,身影闪动,已经出现在数丈外,冉冉向远处的少妇赶去。
陈远嚣等张芯瑜走得已经不见人影,才凑近仍望着前方出神的陆怀耳边悄悄说道:“陆大哥,你是不是喜欢上芯瑜姑娘了?”
陆怀闻言吓了一跳,退后一步,盯着陈远嚣责备道:“小远,你乱说什么,碰到认识的人打个招呼也不行吗?”
陈远嚣心里暗笑,撇了撇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干嘛那么紧张?”
陆怀不由笑道:“你一个小孩子,还什么淑女、君子的,你懂个屁啊,快走吧,去晚了,别真的连菜汤都没了。”
陈远嚣不服道:“你也大不了我几岁,就怎么知道我不懂?”
陆怀却不再理会,加快步伐先前走去,陈远嚣嘟囔着跟了上去。
午时的青岚院比他们初来时热闹了许多,进出大门的穿着各色服饰的人络绎不绝。其中大部分是跟陈远嚣他们一样身着青衣的,也有少数身穿蓝衫的,但明显比青衣地位高,每人身后都跟随数目不等的青衣人。
守门的青衣汉子验看了他们的腰牌,指明了饭堂的所在,便放他们进去了。
等两人慢悠悠吃完午饭时,本来热闹非凡饭堂里已经只剩下寥寥几人。他们心满意足地走下饭堂外的石阶,陈远嚣忽道:“陆大哥,我们现在回去也没有事情做,不如四处走走?”
陆怀笑道:“我正这么想呢!”
两人在青岚院四处闲转,倒也没什么人阻拦。当他们走过一处院落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呼喝声,刚好前方就是院门,他们几步上前好奇地朝里面望去,只见宽敞的院子里有十几个青衣人正在捉对厮拼,手中各式兵器闪动着各色光华。这些人个个身形轻如飘叶,时而在地面上,时而又纵起离地数丈,漂浮在半空中对攻,空气中不时传来不知是什么东西轻微的爆裂声。
陈远嚣望着院子里四处飞舞的光华,怎么觉得和梦里血色天地中闪烁的那些光华有些相似?难道那梦跟这里有什么关系吗?他心怀疑问,不知不觉走进了院子。
而陆怀却又是另一番心思,他本就出身猎户,自小喜欢舞枪弄棒,随着父亲也练过几套拳脚,虽然见识过三庄主、张芯瑜超人想象的能耐,但何曾像现在这样近距离见过别人争斗?更何况这些人到底使用的是何种兵器,竟如此炫目,又如何做到在空中如鸟般飞翔?看他们的服色,似乎跟自己穿的差不多,难道这里是传授武艺的地方?自己留在这里的一个目的不就是想学到这些大本领吗?他心里想着,跟着陈远嚣走进了院子。
正在两人各怀心思望着厮斗的众人时,身旁响起喝问声:“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