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军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眼睛模糊的看着满桌的酒菜，满桌的异地警察，一个也不认识，而在他心中看成警界骄子的赵志刚却再也不能出现在酒席之中，想到赵志刚一家的悲痛，想到赵志刚遗孀和怀抱里的孩子那副凄楚模样，李小军高高举起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然后，眼前一黑倒在了座椅上。
李小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牛大队端着热腾腾的豆浆油条走了进来，严肃地说道：“昨天你真是丢人丢大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么闹下去，我就让你回去！”
李小军揉着发红的眼睛，迷迷糊糊地说道：“昨天我咋的了？”
牛大队叹了口气道：“你咋的了？你给人家面子都给败光了，人家是协助咱们，帮助咱们的，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你以为人家凭什么这么尽心尽力？还不是靠我这张老脸？靠这么多年各地办案间的走动？你个小屁孩凭什么当人家大队长的面摔杯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唉，吃饭吧！”
李小军拍了下脑袋，努力的回忆昨天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起身做到椅子上，边喝豆浆边问道：“牛队啊！我看他们不靠谱，不是自己的事儿不上心啊！要不咱自己去查吧，不是知道叫马老六吗？”
牛大队知道李小军是因为赵志刚的牺牲才变得这样，安慰道：“刘亮跟我关系不错，两地刑警队之间也多有联络合作，逢年过节的我们都互相走动着，以前到咱们那办案我也没少帮他！他也是个老刑警了，遇到这种事儿绝对不会放松的，你就放心吧，咱到了人家的地盘，就得充分的相信人家！这样，才能让人家真心帮助咱们啊！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李小军想了想，点头说道：“好！我等！我等着崩了这个马老六！”
牛大队笑道：“这就对了！我也是这个想法，你手快，枪准，等有线索了，看到这个马老六就给我崩，往脑袋上打，不要留活口，不要让他有机会走法律程序多活那么多天！咱们要让志刚死也瞑目！”
李小军掏出枪，拍在桌子上，说道：“有你这句话就好！一直上着膛呢！只要有线索，我肯定跑在他们这帮废物前面！”
牛大队拍了拍李小军的肩膀道：“干吧！这个马老六早就够死刑了，我这两颗多余的子弹也不会省着，到时候补他几枪！不过你可给我听好了，在没有接到这边刑警队通知前，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宾馆里等着，不许惹事儿！刘亮再请吃饭我自己去，你就不要去了，就在楼下小吃部解决！”
“好！我懒得看他们那副模样，一个个脑袋脖子粗，就他妈会唬人！真打起来谁也不好使！”李小军骂道。
一连三天，李小军都关在宾馆房间里等消息，赵志刚的牺牲加上小野猫的离去让李小军的心情非常不好，三天里，他除了下楼吃饭，就是在房间里看电视睡觉，到了第四天上午，终于忍不住了，对牛大队说道：“牛队，我看他们真不靠谱，这都多少天了，一点儿信儿都没有，咱们就这么在这等也不是办法啊！”
牛大队心里也急，但是嘴上还是劝道：“等等吧，我相信刘亮，他绝对不是个怕事儿的人，他也是我少有的看得起的警察！你就给我在这儿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李小军只好继续无奈的等待，枪从来没有离手，在房间里卸掉弹夹，装枪入套，用各种姿势反复练习拔枪，瞄准，击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抢在当地警察前面击毙马老六，为赵志刚报仇。
到了下午，牛大队手机铃声响起，他兴奋地接听电话，说道：“刘队啊！有消息了？你在哪呢？我们马上到！”
李小军猛然站起，系紧裤带，把枪套勒个结实，将手枪收回枪套，仔细的听着牛大队与刘亮的对话。
电话那头传来刘亮不紧不慢的声音：“老牛啊！这回可得换你请我喝酒了啊！”
牛大队急切地说道：“刘队啊，快别跟我卖关子了！是不是有线索了？你在哪儿呢？我们马上过去啊！”
那边刘亮缓缓说道：“在队里啊！你过来吧！马老六已经被我们抓获了！”
牛大队气的拍了下脑袋挂了电话，骂道：“这个老狐狸！”
李小军急道：“这明摆着把咱们支开了啊！抢功吗？”
牛大队无奈地说道：“算了，这个刘亮啊，心思细腻着呢，我估计他也是一片好心！他早就料到你我肯定得借机击毙马老六！怕咱们犯错误！算了，是咱们自己内心的问题！该由法律解决的事情，还是交给法律吧！志刚也算没白死！”
到了刘亮的办公室，刘亮一脸诡笑道：“老牛，不怪我吧？”
牛大队递了支烟过去，说道：“谢你还来不及呢！”
刘亮笑道：“谁不知道你老牛那把枪，是找到机会就得打啊！那子弹永远嫌多余啊，哈哈！”
牛大队也附和笑道：“谢谢刘队啊！你的好意我记下了！”
刘亮招呼道：“不是我不给老兄机会，确实这个案子我们也跟了很久，还有很多没搞清楚的地方，老牛你可别怪老弟啊！要是这马老六真被你和你这小兄弟给崩了，我这儿的事儿就没办法理清了啊！这小兄弟，看得出你也是个练家子，直性子，这下该释怀了吧？快坐吧，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庆贺一下！”
李小军点了点头说道：“之前是我太着急，不好意思了刘队！”
刘亮笑道：“可以理解嘛！老牛的手下这样更可以理解，不过，作为前辈，我得提醒提醒你！你以后还得历练啊，不能什么事儿都那么冲动！还有，听老牛说志刚是你师兄，想必你也功夫了得，同时希望你引以为戒，以后办案抓人，千万不可大意轻敌！坐吧！”
李小军说道：“谢谢刘队提醒！”然后坐了下来。
牛大队说道：“刘队啊！咱哥儿俩之间我就不客气了，你给我交个底，这件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能不能交给我们带回去？队里你给我通融一下，局里那边，我让我们局长来给你们局长打个电话，你看这样有把握吗？”
刘亮摇摇头笑道：“老牛啊！我给你交底，肯定带不走！你别怪我，不是我不通融，按规定这是在我们这发生的案子，得归我们处理！别的事儿都可以听你的！但这个马老六这伙人啊，死刑都够判八回的了，是我们局长亲自下令严办的，不仅他带不走，之前那四个也带不走！这可是我们市第一大案啊！多大的政绩啊？你说我们局长他能放人吗？就是没有志刚这事儿，我们也得办马老六！至于志刚的事儿，听老弟一句劝，你就是带回去了，也无非一顿打，出出这口恶气，还能怎么样？这个时候了，你还真能崩了他不成？”
牛大队站起来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相信你能帮的肯定帮，我不为难你！这样，我就不吃饭了，我们在这儿也呆了不少天了，给你添麻烦了！还得回去处理下志刚的事儿！改日你到我那，我好好回请你！”
刘亮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牛大队说道：“一点心意，帮我给志刚家属，我就不去了！多年轻啊，可惜了啊！”
李小军此时对刘亮开始另眼相看，显然，作为震慑一方的刑警队大队长的刘亮说话办事都更显成熟，不仅没有对他这个失礼的后生晚辈记仇，还早早料到他们会冲动办案，故意在抓人的时候没有通知他们。不仅有理有据的拒绝了牛大队的要人请求，还做到了不伤情面，最后，对于赵志刚的随礼，也是给足了牛大队的面子，因为，他跟赵志刚，本无交情。
而牛大队，也是让李小军认识到了新的一面，他并非传说中的那么不近人情，那么不懂人情世故。飞扬跋扈，横行霸道，那只是在他的地盘上，到了外地，到了需要求人办事的时候，他一样做到了隐忍，为了达到目的，收敛锋芒，与人示弱，在得到刘亮的明确表态后，也做到了适时放弃。
而赵志刚的死完全可以避免，就像刘亮说的，如果他不是那么的大意轻敌，不是那么的故作潇洒，他也许就不会挨那两枪，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反观自己，李小军深刻地反省，这整件事情里，最最不成熟的就是自己，最最没有耐心的，最最冲动鲁莽的也是自己。如果没有牛大队，自己来办这件案子，不是被当地警察群殴一顿，也一定早早的被人晾在一旁，合作破案，也就无从说起。
李小军心里有一个声音回荡：“功夫我还差得远！这个脾气怎么就永远控制不住呢？我要学的还太多太多！成熟和城府，我还远远不够！”
李小军和牛大队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海岛市。
第二天，赵志刚的追悼会。
天空乌云密布，大雨淅淅沥沥，仿佛在诉说着英雄的悲歌，同事们全都穿着整齐的警服，雨水滴滴答答的敲打着警帽，淋湿了所有人的衣裳，但并不影响大家庄严而肃穆的对着赵志刚的遗像列队敬礼，自发前来送行的群众主动的为身边的警察们撑起了伞，场面悲壮而温情。
在刑警队穿惯了便服的李小军，穿上笔挺的警服，在如此沉重且庄严的场合里，第一次感到了警察这两个字带来的责任与震撼，他在思考当警察为了什么？为了这份工资？为了这份荣誉？为了克制犯罪？还是像致辞里说的为了为人民服务？为了保一方平安？想了许久，结论还是那样，单纯的只是因为自己喜欢，喜欢抓人，喜欢破案，喜欢当英雄的感觉，为了将来老了，可以有资本跟儿孙吹吹牛逼，说好听点儿，叫做自我实现。
但是，这种自我实现的同时，也确实做到了保一方平安，克制犯罪，也确实做到了为人民服务，对得起这份工资，这身警服，还有，那份看似虚幻的荣誉。
赵志刚，被追认为烈士，市委市政府及局里，总共给了二十万的抚恤金，局里同事们随的分子钱大概有七八万，加上牛大队拿出的六大队经费，总共三十多万。
虽然三十万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应该可以做到抚恤家属的作用，但是，令人扼腕惋惜的是，一条生命，就只值三十万吗？一个警察，一个优秀的警察，一个真正办实事的警察，付出了最宝贵的生命，就只有那么一点抚恤金，而生命！真的是钱可以抚恤的了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