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晨在飞机座位上俯视着茫茫云海,心情就像云里的波涛一样奔腾不已,父亲把所有研究成果都毫无保留地给了海晨,海晨研究足足三天三夜,只能猜懂大概。
的确,当你越接触到新的科技观,越能发现人类渺小,父亲的科技成果基本只是停留在解读两个遗留在地球的“超文明文物”上,其中,先进于当今科技的发现大概二、三十项,而每一个新层面科技发现,都足矣建立一种学说,的确,就仅仅能解读,父亲已经非常了不起。
而正如同父亲所言,人类的寿命比起浩瀚崭新的宇宙境界,实在太短暂,人类个体时间有其极限,就算人类科技界中的翘楚人物,去学懂而掌握这些超过目前一倍的科技,只怕也已将近暮年,所以父亲在最后好像有了什么新的想法。
在人生豁然开朗但又更加迷惘后,海晨没有去追问父亲心中的一堆疑问。尽管故乡那神像真身现今已在高氏大厦之中,海晨最后还是选择在18岁生日之际,回家乡看看。
未来的路要怎样走呢?海晨心里犹豫不定,海晨喜欢做研究,但仅仅限于研究本身,跟高氏不少科学家打过交道后,海晨发现很多有梦想的人在当代都生活在夹缝里。
商业化科学家们很少有人能做自己喜欢的研究,大多是为了项目在做“命题作文”,某种程度上,只是高级一点的机械工。
大哥高俊那样的管理层就更不用说了,每天人际交往占去了一半时间,另一半时间则被各种谎言充盈。
海晨讨厌说那种虚伪的谎话,也不想变成生活极其规律的蚂蚁。
18岁的海晨对这些未来都不感兴趣,也许先天带着叛逆和不成熟?海晨知道自己心底渴望的,绝对不是这样刻板的人生。
曾经有种说法,一个人生来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哪种命,吃那种饭吗?这种被束缚的感觉,这种被规定未来的无奈,真是讨厌!
父亲的话很对,人,要勇敢、自由,活得不被捆绑,那样才能愉快。
在飞机上悠闲看着下面风景的心情,“忙碌的人”又怎能知道呢?
飞机在灰茫茫空气里降落,离开11年,海晨家乡省会机场已经翻修一新,城郊有一条新修的高铁可以直接通往家乡附近。
在海晨已经模糊的记忆里,家乡还有些翠绿,只是这一次回来,就仅仅从飞机上看,山全都凸了很多,广袤的大地也在条条高速路、高铁撕裂下不再青翠。
“没有翅膀的文明吗?”海晨自语。凝望故乡,这样糟蹋生养自己土地,建立起来的泡沫经济有何意义?如果父亲所言是真,那么,在那些穿梭宇宙的文明看来,人类这种折磨自己星球的行为应该及其可笑吧?
对!海晨忽然灵光一闪,父亲,那么,父亲那另外的想法……
如果我是父亲的话……
下了高铁后,海晨包了辆小车,前往已经离开11年的故乡渔村。当年海晨离开这里时差一点才满7岁,如今,乡音依稀能听懂,却不再能说。
到村口,海晨胡乱多给了不少车费,跳下车找向自己家旧居。
11年的岁月对村里改变不大,穷渔村对于“经济社会”毫无价值,完全无利可图,连挖沙伐木都不屑到这里来,此时天色已经黄昏,村里各个屋中亮起的光却很少,看来这些年又搬走了不少人。
海晨旅游鞋踩在泥土路上,彷佛一步步走回那酸楚的回忆。
在那渔村里短短的6年多人生中,幼年海晨见证了一个个亲人离自己撒手而去。爷爷、爸爸、妈妈,一个个因病撒开海晨小手时,都含恨不已。
“不能再照顾你了,孩子,你要勇敢。”
亲人们的面容,留在海晨记忆里的嘱托,大致只有这些而已,岁月如同流沙,往往只剩下感触,而不见面目。
山村里天色说变就变,夕阳被遮到远山背后不久,整个世界很快暗成一片模糊。
海晨将手背对着地面,声控:“野外照明。”手腕上屏幕随着海晨的声控射出一片光亮,并向海晨报告:“目前电量还能照明3小时12分,请注意使用。”
海晨循着光亮继续前行,当年的村子更黑,海晨在夜里奔跑时,运气不好遇上没有星光没有月光的夜,不少次摔倒在牛粪里。
翻过村里一个低坡,传了十代的旧屋出现在海晨眼中,微微光中,祖屋一片漆黑,旧墙到了一半,当年海晨的那间房和厨房已经垮掉,只有外两间歪斜着还在。
海晨走到房边仔细看了一番,大概是自己走后房子没人看顾,里面的东西早已经被村里人搬走一空。海晨绕到后屋,那个用来接雨水的大水缸也残缺得只剩下个底部,幽幽剩了些积水,上面是层厚厚的苔。
海晨呆立在水缸前,这里就是自己真正的“家”吗?亲人早已逝去,旧墙和旧梁只剩一个架子,又怎么可容身呢?
18岁,我如今已经是个男子汉,可这样不远万里回来,却依旧只有两手空空。
海晨略一迟疑,到厨房残骸中翻出大半个还算完整的旧碗,去不远处小溪里洗了洗。一切虽然已物是人非,但作为这条血脉最后男丁,海晨决定无论如何再去供奉一次神像,就算神像里的真核远在半个地球外,但总要给祖先一个交代。
回到水缸边,海晨用手轻轻拨开水面青苔,心里多少有点担心,这小半水缸的水在日晒雨淋下,只怕已经腐臭了吧?
但手腕照明下,水缸里却依旧清澈透明,甚至可以透过半个手臂深度的水依稀看到缸底花纹。
海晨一愣,忽然想起童年时,不管哪天,不管狂风刮沙,水缸里哪怕底部有土,水却一直清澈如昔。
海晨心里一动,将手腕对准水缸:“扫描。”
片刻,扫描图出来,果然,在水缸底部有一个手掌大小的装置,海晨联想起父亲搬走那个玉神像,估摸着水缸底部应该也是个玉类的东西。
海晨没有去破坏水缸,而是舀水后依着记忆走向村外山洞。玉神像的功能父亲在多年研究后早有结论:这种不知那个文明的科技产物同样是多维的,其功用更像一个监测者,记录着周遭环境的变化,空气、水土,同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进行一些环境改造。这水缸下的小装置大概也是同理。
父亲对神像的研究成果能实用的不过10%,但对宇航局建立太空城市来说已经吸引非常,所以这个投资天文数字的项目在第一时间句找上了高氏。
海晨在手腕照明下小心端着水,脑海里思考着这项技术:这些装置首先要实现的,是动能的补给----怎样在地球环境里达到一种类似能量永动的状态,这些要用现在理论解释起来,根本无从下手。还有,人类的机器智能演算目前还智能靠集成电路和晶片解决,但很明显,这些科技产品的运转另有介质,甚至可以用地球矿石或玉类的物质承载。
这些,都不是目前科学理论可以完美阐述的东西,要初步了解,只怕也得首先得做一个山一样大的电脑。
再一联想,海晨禁不住想起旧时神话或民间传说里,神仙的法器与仙术。
这些有关联吗?还是科技发展到头,慢慢又“自然化”了呢?
越了解,越思考,越知道自己渺小,海晨脸上轻轻苦笑,在这些壮阔文明前,自己和村子里的村民其实差别并不算太大。
出村进山,海晨花了大约半小时来到山洞,洞依稀还有些大型机器搬运的痕迹,看来几年前父亲和他的团队还来过。
神像位置在山洞入口不远,海晨用手腕照明,很快来到神像前。
高约三米的神像风化严重,早已不太能看清本来面目,海晨仔细核查发现,父亲高志峰在取走神像内部玉像时极其小心,仅仅从神像侧面开了一个小洞,所以若是不知情,根本不会发现神像被动过。
海晨按照祖传规矩,轻轻把水供在神像前,躬下身磕了9个响头,这才起身,去端起碗,慢慢把水注入神像前与普通人齐高高的水池中。当年幼小的海晨还不够高,只能先爬上水台,再进行供水,所以每次供水都狼狈不堪。
如今,18岁的海晨臂膀粗壮,身高手长,很轻松就能把水对准水池底手指粗的洞口注入。
这神像前的水池大概面盆大小,一碗清水下去,却并没有很快渗光,按照当年经验,这一点点水足足要十几分钟才会慢慢从水池消失。
暗夜里,水面轻轻晃动。
海晨感慨不已,站在神像前,打量着这一切,这里生父来过,爷爷来过,每代的祖先都有人来过,这里曾经神圣无比,不是男丁或者长男,根本不准进来。
我是不是没有尽到责任?还是有违祖训?我们世世代代祖先又在守护什么呢?
海晨心里泛起一丝难过,甚至对养父高志峰生出一点怨念:父亲这样把祖辈守护的东西运走是对的吗?可如果不是父亲研究,我又怎么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自己家再守护十代,二十代,也只能盲拜哑供,根本无法再进一步。何况,父亲最终把所有研究成果包括早年在玛雅的研究内容都全盘给了自己,高氏的内部自己也可以随意进入,相信如今就算自己要把玉神像放回原处,父亲也不会阻拦。
海晨呆呆望着神像头部,养父高志峰养育自己11年,锦衣玉食,循循善诱,这一切,又怎么计算呢?
在手腕照明的光线下,海晨忽然发现神像额头幽幽晃动着一些光,海晨对着光源略一检查,突然发现,水池里的水面在光照下,那角度竟然刚好反射出一些花纹,花纹正对着神像额头。
随着时间过去,水池里水渐渐减少,海晨连忙仔细观察,那些应该是些古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