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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2)

生活还在继续。刚开始,日子慢得好似牛车,赵家鸿恨不能抽上几鞭子,到后来却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让他想拉也拉不住。赵家鸿怕见到莫春,但现在却开始想见她,而且日甚一日,哪怕只是一点身影也好。自从当了大厨师以后,金哲的望远镜就一直赋闲在家,现在天天摆弄他的人倒成了赵家鸿。不过,他并不是要偷窥香闺,而是把目标锁定在女生宿舍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每当一日终了,暮色落下时,他的成果只是眸子和心头一起发酸。有两次,赵家鸿按捺不住冲动,要去莫家找她,可是每次看到大门就气馁了。他当然不怕门卫,甚至不怕莫如海,可是却怕撞上朱非烟,父亲赵德光当年对不起她,自己又伤了女儿的心,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家呢?

暑假终于到了,319寝室的兄弟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过这个暑假。当初他们曾为此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愿意把那些名胜拿出来共享,热情得让人怀疑做了旅游公司的托。

“我们一起去峨眉山算了,那里的猴子很有意思。”郑君对赵家鸿说,其实峨眉山他已经去过N次,一次比一次没意思,尤其那些猴子,简直个个都是响马转世。王子奇说不如去杭州,那里有西湖,还有雷峰塔和断桥,突然想起了“睹景伤情”这个词,立即闭嘴了。

赵家鸿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自己只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并不想看什么。

他最终去了北京,因为接到了章怀玉的来信,语气很失意,似乎遇到了感情上的问题。赵家鸿于是怀疑世上真有心灵感应这回事,两人光屁股的时候是同伴,背书包后是同学,现在又同病相怜。可是到京之后,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因为天天有个女生来找章怀玉,而他却避之惟恐不及。

“你该不是让我来当灯泡的吧?”赵家鸿误以为自己读错了信或者是章怀玉写错了信。

“当然不是。当初,她可能是被我缠得实在没有办法,所以答应和我处朋友,却三心二意的,还经常和别的男生眉来眼去的,弄得我痛苦不堪。后来,我也看开了,准备丢手了,她倒有事没事都来找我了,还说什么失去后才知道珍惜之类的话,我听不大懂。”

“你听得懂。也许,她真是这么想的。”赵家鸿这才知道两人虽然症状相同,其实患的不是同一种病,随即想到莫春恐怕永远也不会这么想,心中一痛,立即敛起了心神压了下去。

“我没有那么天真。在你眼里,我永远就是我。可是,在别人眼里,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章怀玉苦笑道。原来,作为省内第一批明晰产权的试点单位,凉州酒厂已经由挂名的集体企业变成名副其实的民营企业,换句话说,章天一作为最大的股东,现在已经是凉州酒厂真正的老板了,而章怀玉则成了少东家。

“那你可以弄台车来开了。”赵家鸿由衷地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高兴,不过真正羡慕的却是这一点。

“没错,我现在正在学车,驾照也快拿到了,可是北京的交通状况太吓人了,我可不敢上路。再说了,我还是个学生,天天飙车让别人看见了也不好。”章怀玉说道,他确实不是个轻浮的人。

“那我们干脆回凉州去算了,那里野旷路平,几十里内没有人烟,怎么开也没有问题。”赵家鸿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因为他也想开车过把瘾。

于是,两人立即启程回乡。回到凉州后,他们当然要去见章天一,赵家鸿代父母向他问了好,其实,赵德光并不知道儿子回到了凉州。——父子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章天一心情很好,特地摆了一桌为他们接风,赵家鸿担心吃人家的嘴软,幸好章天一在饭桌上没有再提那些叫他回来的话。倒是在座中见到了陈嫣红,让赵家鸿深感尴尬。她现在是章天一的秘书,负责对外接待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不能抽时间陪他们去玩。和去年相比,她到底是工作的人了,笑容里多了一丝含蓄,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更不会向赵家鸿提那些幼稚得可笑的问题了。

无边无际的大沙漠里,一台叮当做响的越野车卷起滚滚烟尘,赵家鸿和章怀玉在车上一起大吼大叫,尽情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到后来,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了一种金属的质感,难道,他们真的长成男子汉了?

赵家鸿回到学校后,他的一身糙皮把认识的人全吓了一跳,当然也包括班主任齐芸。齐芸要去英国定居了,不过,由于大连的工程项目还没有结束,所以她的丈夫还得两头跑一段时间,齐芸把他的通讯地址留给了赵家鸿,说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

“你的毕业问题不用担心!我前几天问过王红军了,他说像赵家鸿这样的好学生,已经达到了政策标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没什么话说,除非他自己昏了头要回老家。”

赵家鸿感激得说不出话来,齐芸正要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禁皱了皱眉头。

“邹教授说,他曾有本书借给你,如果是真的话,你还是尽快还给他吧。”

赵家鸿应了一声,和她道别后,又到院办办理了学期注册登记。刚一出门,眼前一花,胸口一窒,连身子也晃了一晃。莫春猛然看见他,也吃了一惊,原来,她也是来办理研究生入学登记手续的。如果不是为了赵家鸿,她现在很可能像齐芸一样远走高飞了。可是没过一秒钟,赵家鸿心中的愧疚就变成了酸楚和愤懑,因为他又看到了李潜龙。于是,在他那偏激而冲动的思维里,莫春立即由受害者变成了负心人。她既然知道自己和徐晓卉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为什么要急着投入别人的怀抱?

莫春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侧身让到一边,看着两个情敌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似乎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赵家鸿回到宿舍后,胸中的嫉妒还像熊熊的烈火,烧得他每一寸骨骸都像要化为灰烬。更让自己恼怒的是,他翻遍了所有的角落,却找不到那本《明史》,倒把莫春给他的那张扫描图给翻了出来。就像发现了罪魁祸首一样,赵家鸿立马就要将它付之一炬,恰巧郑君打饭回来,不知道这个纵火未遂犯又要干什么蠢事,立即冲上去夺了过去。

“你拿反了。”赵家鸿知道他是好意,却嫌他多管闲事,语气也很不耐烦。

郑君不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所以起初并没有要看的意思,听他这么一说,倒来了精神。

“不就是一张破地图吗?你干嘛要和它过不去呀?”

赵家鸿像个皮球一样蹦了起来,脑袋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上。

果然,不是郑君拿反了,而是他自己看反了!一切只因为他先入为主地以为那是张山水画。现在把图倒过来——不,正过来以后,从右往左几乎一目了然:那个像鬼手一样垂下来的长条就是中南半岛,中间像倒置的坟堆一样的三角是印度半岛,而原来最高大的那个山峰现在的样子和一个钟乳石没有什么区别,那正是非洲大陆的南部,下端的小尖角霍然就是着名的好望角!钟乳石中间的那个洞,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之一——维多利亚湖,从山坡上滚下来的那块石头则是世界第三大岛——马达加斯加岛。

原来,这是一份中国古代绘制的印度洋海图!

这张图是从哪里来的?郑君还没来得及问,赵家鸿就已经冲出去了。他刚出了宿舍楼门,听到头顶上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一把雨伞差点砸在自己头上。郑君告诉他今晚预报有暴风雨,叫他小心些。

等赵家鸿来到朱文阁家的时候,时间虽然只是午后,但天色已经开始发暗。朱文阁午睡被惊醒,情绪有点懊恼,赵家鸿把那张扫描图交给他,他就立即停止了嘟囔。

“这是——《大明混一图》!你从哪里得到的?”他的双眼瞪得比陆达夫的四个眼睛还要大。

赵家鸿心下暗叫一声糟糕,一路上,他只想象着老夫子看了后会如何高兴,却忘了他如果知道铁盒子的来历后会有多生气。他既不想欺骗朱文阁,也不肯供出它和父亲的关系,如果是那样的话,赵德光的头上又会多一项“盗窃文物,私藏国宝”的新罪名。支吾了两声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说是从星海湾的那个小岛上发现的。不过,没说发现者是谁,也没说在哪个年头。

朱文阁来不及细问,立即起身穿上衣服,准备上岛。赵家鸿知道他的脾气,却想不到他会这么着急,劝阻了半天也没有用,只得随手抓了两件衣物和一条毛毯,跟着一起出来了。

海面上已经起浪了,不过风力并不大,在交了一笔押金以后,他们还是把小船租到了手。赵家鸿把毛毯铺好,然后把朱文阁搀扶上去坐好。说实话,他还能吃点苦,但是一个人划船确实有点吃力,尤其是今天这样的海况,于是很后悔没有把郑君一起叫来。不过,岛与岸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加上又是白天,所以划了大半个小时,最后还是顺利到达了。

一钻进岩洞里,朱文阁就被那堆骨头吸引住了。赵家鸿看他像小孩子玩泥巴一样摆弄得津津有味,嘴里还啧啧发声,心想莫春小时候不爱吃他做的饭菜也是情有可原。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朱文阁几乎把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梳理了一遍,把所有的石块掀了个底朝天,可是什么有价值的物品也没有找到。

在这期间,赵家鸿好几次离开他,到洞口观察海面的情况,后来就不去了,因为今天肯定是回不了家了。光看这场风暴的前兆,就知道来势不小,两三天之内肯定过不去。事后他才知道,这是十年来在大连登陆的最大的一次风暴,它的目的地原本是朝鲜半岛,可是在黄海上空突然一个转向,掉头就向着西北方向猛冲过来,让气象台都感到有点措手不及。319寝室有电视,所以郑君才在中午的新闻节目里看到了紧急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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