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猫
—一神猫系列之一
一
车厢门敞开了，夜色苍茫，一片漆黑。中尉看清了给他打开车厢门的大汉，眼大嘴大，一股杀气从高高的鼻梁下面喷涌出来。中尉从宪兵队上车，一直憋屈在冷藏车里，车厢又黑又闷，很是受罪，眼光却闷的犀利，能穿透夜幕。中尉跳下车，就地一个滚身站了起来。他没料到大汉会暗下跘子，但是他能躲过大汉那一腿。他没有躲。他让大汉得手，同时用一个鱼跃龙门的动作，向大汉亮出他深厚的武术功底。
少校向中尉伸出大手，说话声音浑厚又响亮，中尉，好身手！我们的机会来了。中尉没有握手，而是行了一个军礼。他没穿军装，在部队呆的时间长了，习惯了。大汉张口叫他中尉，显然对他有所了解。说是机会来了，自然是升官发财了。大汉把他扔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他两眼一抹黑。大汉驾驶冷藏车，一路轻车熟路。他被关着，很明显是不让他知道行车路线，那大汉的头衔明显要比他高出一截子。中尉佯装畏惧的样子说，一把钢钳，这么说，可以吗？
少校听了舒服。中尉被他绊倒，有点知趣，又把他的手比作钢钳，不握手，行军礼，这家伙真够机灵。少校挥手一扬，请吧。中尉顺势看过去，横出一道山岭，在黑色的天幕下显得张牙舞爪。
他们走过一片山林，隐约可见丛林中灯光幽深，一点一点，影影绰绰，狼眼一般阴森。走近了，一栋欧式风格的小楼，雄立在一些平房之间。楼前卧着一块厚墩墩的花岗岩石盘，上端呈蒲团状，凿了三个字，漆了黑色，香蒲苑。
香蒲苑，中尉早有耳闻，RB人的间谍机关，从人堆里把那些猴精的男女捞出来，培训特工、突击队，教他们怎么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然后像妖魔一样把人撕碎。几年或几个月之后，他们的花名册上了间谍网，从香蒲苑流出去，趴在阴沟里，制造罪恶。
小楼的大厅里，只亮了一盏壁灯。一个穿和服的女人站在暗处。中尉看到穿和服的RB女人，会想到于静，联想起背着小篓的采茶女。于静有一张照片，背着小篓采茶。中尉整整衣襟，提起精神，箭步走到女人面前，立正敬礼说，中尉向你报到。来的时候，处长有交代，从报到那一刻起，你的名字就消失了，中尉，就是你的代名。
香子躬身回礼。RB人非常讲究礼貌，同他们杀人如麻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香子说，中尉，我的问题，你必须马上回答。院长，为什么称呼院长？中尉随口胡编，处长叫我来向院长报到。处长叫他去宪兵队，哪里知道他进了香蒲苑。香子问，你敢肯定，我是院长嘛？中尉回答，是。香子又问，为什么？中尉说，你的眼睛，你的美貌，告诉我，你就是院长。目光犀利，洞察秋毫，这是特质。闭月羞花，飘逸若仙，这是天姿。这时，窗外闪过一个人影，香子厉声道，谁？就在香子问话的瞬间，中尉跃身将香子扑倒地上，动作十分敏捷，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这个动作，显然是为了保护香子，躲避窗外的人突放冷枪。窗外的黑影没有放枪，也没有动静了，中尉拔出手枪，冲出大厅。他要抓捕那个黑影。只见那个黑影闪到小楼后面，中卫随后追去。
一颗比腰还粗的大树救了中尉一命。黑影向中尉开枪了，大树受伤了，一块树皮被子弹掀落下来。在这个阴森森的鬼蜮，黑影竟然开枪，枪声一响，他还往哪里逃。中尉甚感意外，香蒲苑竟然没有一点动静。中尉一会儿探身，一会儿做射击动作，只是不扣动扳机，引诱对手开枪。他计算对手一梭子弹打光了，向对方开了两枪，对手没有还击。中尉不给对手换梭子的机会，冒死冲上去，用枪指着黑影，命令其转过身来。一缕月光从交错的枝条间洒下来，落在黑影的脸上。中尉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上尉，太意外了，鬼使神差地在这里相遇。在部队服役时，他和上尉一个团，上尉当连长，他是排长。昔日的战友，差一点儿一枪送他上西天。就在中尉愣神的功夫，上尉猛地扑上来，中尉的枪脱手了，两人空手格斗起来。他们从树林打到沼泽地，都累得精疲力尽了，还是难以分出胜负。中尉不想再打下去了，他追捕黑影，两人开了那么多抢，院长为什么不派人捉拿嫌犯，这其中必然有诈。再看上尉，他现在有机会逃走了，但他却不逃走，好想他不是被追捕的人，而是要与中尉一决雌雄。上尉从泥淖里站出来，活脱脱一个泥人。这个泥人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上尉走到中尉面前说，站起来。中尉摆摆手。上尉说，站不起来了。中尉点点头。上尉说，中尉，你功力还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中尉又点点头。其实，中尉并不是败在上尉手下，而是不想跟上尉争个胜负。他了解上尉，他一向自负。上尉说，那就跟我走吧。
有人来了，一些人的脚步，乱糟糟地围了上来。中尉故意逗上尉，双手一摊说，上尉，不好意思，你被捕了。上尉抬腿踢中尉一脚说，你是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中尉大瞪两眼，看上去有点傻，好像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尉很喜欢郑板桥的那句名言，难得糊涂。
二
每到一个新地方，中尉难以入眠。他干的差事，对别人的生命构成威胁，自己的命也系在腰带上。到了夜幕降临，他格外警惕，要考虑好些事儿，他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一只耗子钻出洞，他也能听到。可是来到香蒲苑的头一夜，他反常了，头一贴上枕头，呼呼地睡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香蒲苑，这地方有些玄妙，定神收魂。后来，呆的时间长了，中尉对香蒲苑有了些许了解。清朝初期，香蒲苑是个猎场，供皇家王爷围猎取乐。后来，一个英国传教士盖起了小洋楼，成了基督教徒的殿堂。阿门，香蒲苑有了上帝的灵魂。中尉没有读过圣经，置身香蒲苑，却似乎感到有一丝神灵之气在身边萦绕，尽管这里依然充塞着猎场的潇潇风声。
中尉是被少校吵醒的。少校说，你这家伙，睡得这么死，我咚咚地敲门，你都听不见。干咱这一行，你这样根本不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中尉傻傻地一笑。中尉当然早就听见敲门声了，故意不开门，以来考虑来人的目的，二来昨夜跟上尉格斗太累了，大梦初醒，有些懒散。他不反驳少校。他就让少校觉得他不行，处处不如少校。有道是枪打出头鸟。他低调，不出头。
中尉跟随少校去了审讯室。一进铁门，中尉立刻紧张起来，上尉悬挂空中，身上血肉模糊。昨夜跟上尉搏斗，中尉认定是院长的安排，对他进行的考察。毫无疑问，上尉充当了院长手下的一枚棋子。毋容置疑，上尉跟他一样，临时应召而来，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上尉受到刑审，可能也是一种考验。那么，他也难逃皮肉之苦了。都是为大RB皇军效劳的，干么要挨鞭子，拿自己人开涮。
香子对上尉动刑，确实是考验上尉。在香子看来，当中尉用枪指着上尉时，上尉已经被俘虏了。既然被俘，就要交待问题，不交待，就要动刑罚。夜鹰小姐的人必须坚强。一旦被俘，宁愿一死，也不能当叛徒。上尉要经受考验，中尉也不例外。
香子眸子一轮，少校将中尉推到上校对面。一根绳索，悬在中尉头上。香子说，这根绳子，是为你准备的。当然，我会让你明白为什么。
中尉曲臂握拳，宣誓一样说，无论如何，我都会让院长满意。中尉这么说，已经做好了应对酷刑的准备。眼前的香子，身穿RB军服，穿了军服的香子，给人感觉判若两人，没有一点暖气，雪白的手套，黑亮的靴子，都透出一股杀气
香子伸出一根手指，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像一枚雪亮的飞镖，直指中尉的咽喉。中尉惯用飞镖，因此有感而发。香子说，昨天晚上，你追捕上尉，他有窃听暗杀的嫌疑，很遗憾，你失败了。香子的话很明白了，因为你失败了，所以要受到惩罚。
中尉摇摇头，辩解说，只能说结果失败了。香子收回手指这个动作，让中尉挤出一丝笑容。香子说，不错，你有机会成功。上尉枪里没有子弹了，你用枪指着他，你可以活捉他，但是，当你认出了上尉是你的战友，你动感情了。你是特工，执行任务不能有一丝杂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特工动感情，就是自取灭亡。香子的话刚落音，少校一步上前撕破中尉的上衣，将他捆绑起来吊在空中。少校没有给中尉申辩的机会，挥臂就是一鞭。中尉撕破嗓子叫痛。中尉的狼狈样子，把香子逗乐了。上尉挨了多少鞭子，一声不吭，中尉才挨了一鞭子，就像个孩子似的求爹告娘了。香子一摆手，少校退到一边。香子说，上尉留下，中尉送走。送走的意思，就是从那里来的回到那里去。这样的结局，中尉实在接受不了，他急了，大声喊，院长，我要报告。香子走到门口，又踅了回来，瞅着中尉，等他报告。中尉说，院长，你喊一声谁，我立刻冲上前，用身体为你挡子弹，不管怎么说，我保护你，我不怕死。接着，我冲出大厅追捕嫌犯。你没有命令我去抓嫌犯，我认为你的一声谁，就是命令。我追捕嫌犯，随时都有可能中弹，我勇往直前，我忠于职守，无所畏惧，置生死于度外。当我认出嫌犯的时候，那个瞬间我明白了，这是你的安排。我想，你作为导演，当然希望出现精彩的场面。于是，我和上尉展开格斗，你看到了，我们都有深厚的武术功底，可以向你证明，我们有能力去完成你交给我们的任务。院长，我认为作为特工，不但要忠于职守，而且要善于动脑子，应对突发情况。我相信，院长会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动脑子的人去完成。
香子笑笑，点点头。香子对少校说，中尉用身体为我挡子弹，这个细节很重要。留下吧。
中尉和上尉挨了鞭子，都是外伤，包扎过了，穿上外衣，威武依旧。香子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香子说，你们三个人为行动一组，代号夜鹰。到了香蒲苑，我把你们的名字封进档案，记录功过。少校、上尉、中尉，只许这么称呼，决不允许称名道姓。你们是将军挑选的精英，要去完成一项特殊的任务。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将军的栽培。当然，对你们来说，这是一次机遇，把握住了，可以飞黄腾达。中尉，你的眼睛问我，什么特殊任务？我告诉你，两个字，绝密。中尉说，院长，我的眼睛，真的会说话吗？以前，上尉挖苦我，说我长一双风流眼，讨女人喜欢。香子笑笑，点点头，走到中尉面前，在他的前额上轻轻一吻。中尉受宠若惊，直愣愣地望着香子飘然离去
三条汉子开怀畅饮。他们都是当兵的出身，在部队穿着军装，都叫团长连长，没有人称呼军衔，在这里不穿军装，反而称呼军衔了，有点不伦不类。少校说，特殊任务，说白了，就是扛着脑袋淘金，是福是祸就不好说了。来，干杯。上尉说，少校，这是第八杯了，你先一歇。少校说，八杯酒，我领十杯，你也得干。上尉说，不是，少校，我是这个意思，我呢，欠中尉一份人情，他要把我抓了，我不就被淘汰了嘛。你呢，院长还没说话，你就拿鞭子抽中尉，不好这样，公理公道，你也欠中尉一份人情。咱俩一块敬中尉一杯，行吧。少校说，你少啰嗦，先喝了这杯再说。
中尉没把上尉的话当回事，沙场上九死一生，一份人情算个啥。你要惦记这份人情，弄不好会被人家算计，丢了性命。中尉惦记着香子，这个女人，坐下来柔情似水，站起来冷若冰霜，太适合他的胃口了。香子一个甜甜的吻，给了中尉许多遐想。他想，如果香子遇到危险了，比如，真有人向她开枪，他真的为香子挡子弹了，那么，香子又会怎样报答他呢？
香子真的让中尉想入非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