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酒楼的胡老板和几个月前比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穿着藏青色的外衫,花白而稀疏的头发在发顶梳了一个髻,插着一支已经发黑了的银簪。看到宿洁他们进来,头都没从账簿上抬起来,机械地问了一句,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宿洁以前在和于奶奶进城赶集的时候路过阳春酒楼,那是正值初夏,酒楼里没几个客人,小二手肘拄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老板在门口摆了个木桌,铺了层宣纸挥毫泼墨。
胡老板那天诗意大发,喝了几口酒,律诗绝句,一首接着一首。哞哞像围观人家卖艺戏法一样一定要宿洁抱着她看胡老板写字,宿洁当时刻意卖弄,就像胡老板借了纸笔,默写了一首陆游的《初夏绝句》。
胡老板不知宿洁是抄袭前人,大为惊叹,再加上宿洁从小就学习软笔书法,毛笔字写得十分漂亮,胡老板不禁对她刮目相看。之后每次宿洁路过,胡老板都会邀请宿洁进店里坐坐,聊诗品茗。
“三间上房。”宿洁不想被认出,刻意改变成了壮汉的声音。
胡老板的毛笔顿在了半空中,双眉之间像是耸起了几座小山峰。他眯着眼睛抬起头,很平淡地说了句:“是小洁来了呀!”
宿洁大惊,他不仅能认出面带刀疤的宿洁,更不以刀疤为异,仿佛是和一个每日都见面的老友打招呼一般亲切平常。
“我带着你们上楼吧,今天生意还真好,方才刚来了四位客人,平时几日都没人来住店的。”胡老板弓着腰,自言自语地叨咕着。
既然已被他认出,宿洁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继续假装男声说话还是恢复本来的声音。
“我以为我变化这么大,您一定认不出了呢。”宿洁还是压低了嗓子,有几分尴尬地说。
“纵然容貌气质有再大的变化,每个人固有的气味也是不变的。”胡老板不以为意地说。
他将三个人一一带入客房,到了宿洁这儿,楼上的走廊里就只剩下胡老板和宿洁两个人。
“小二哥呢?”宿洁随意地问了一句。
“可惜他家里没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妹子。”胡老板没有正面回答,宿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在军营里并没见过他。”宿洁低声说道。
“他比你晚了半月去的。”胡老板帮宿洁打开客房的门,似乎对宿洁参军后的一切漠不关心,也毫不好奇,“有空看看我新做的几首诗吧,你不在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想你呢。”
“我也很想你,很想念同安城,想念所有在这里认识的人……”宿洁虽是在说温馨的事却一脸落寞,她不知道她是更喜欢那时候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她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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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在无声无息之中降临,黑夜笼罩下的阳春客栈也是昏暗寂寥,一盏即将烧尽的残烛闪烁着微弱的火光。胡老板静静地看着燃烧的火苗,似乎也是在欣赏自己的风烛残年。
秋风打在纸窗上发出“呼呼”的响声,木质的窗户细微颤抖着,发出若有若无的叩击声,似乎有人在敲窗叫人,但仔细倾听又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烛火终于燃尽,屋内陷入一片死亡的漆黑。他感觉到风卷进了房间,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老朋友的气味。
“好久不见。”胡老板淡淡地说,没找一支新蜡烛点燃,也没起身迎接,没有对朋友的思念,也没有对不速之客的反感。胡老板的人生好像早就是一潭死水,除了对诗词的爱好,他无喜无怒,无惊无悲。
“你还是老样子。”趁着黑暗摸进屋里的那个人声音娇娇弱弱,似乎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是‘老’样子吧。”胡老板刻意强调了那个“老”字。
对方娇羞地一笑。
胡老板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嫌恶,略有不耐烦地说:“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我不习惯。”
“那你觉得我现在好不好呢?”那个娇羞的女子转瞬间变成了一个奶声奶气孩童,“其实人家过来只是想看看你嘛,没想到这么有缘,又见面了。看你过得还好我就放心了。”
“谁用你放心。”胡老板冷冷地一哼,“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和兰郡国的公主在一起。你不是会成国找你弟弟了吗?或者,你是潜伏在公主身边,伺机刺杀?”
“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了,我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好好地在这儿开你的店安度晚年吧,世间之争就由我们这些无法放下的俗人血战个你死我活吧。”
“霄儿,别太难为自己,你的磨难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让任何人增加你的痛苦。”胡老板起身抱住了潜入房间的黑衣人,也就是之前和公主一起行动的慕云霄。
慕云霄也抱紧了他。
“痛苦大概只有有心的人才会有,我的心早就没了。保重。”
又是一阵微风,慕云霄已离开了胡老板的房间,屋内还弥留着他的气味。
胡老板闭上眼睛用力地嗅了一下,似乎在用鼻子寻找慕云霄留下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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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云霄的房间也是一片黑暗,他用风元素的异能石把自己从胡老板的房间送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推开门,他从桌上摸到了油灯,缓缓对点亮。
灯亮的瞬间,他看到地上竟有两个影子,猛地抬头,竟发现宿洁就站在他的身旁,而刚见过老朋友、还没从那段尘封的记忆中走出来的慕云霄居然完全没感觉到她的存在。
“我发现你交给我的结界还真是很好用的东西呢,将自己放入结界内,跟踪别人可以全无声息,在别人的房间里设下自己的结界又能让窃听变得轻而易举。”宿洁一脸得意的笑容,有说不出的天真。
可慕云霄的脸色却前所未有的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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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分割线有顶略多哈,作者在这儿唠叨啦~因为昨天临时有点事今天更新晚了,大家见谅哦~~宿洁出现在慕云霄的房间,接下来会发生生么事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