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了,商场已经不再适合他,所以我让他回老家养老了。”
严晨一抬眼看了看身前正鼓圆了眼瞪着自己的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女生,只呆了呆,然后淡淡的回道,临了还不忘弱弱的补充了句:“这不过分吧。”
回家养老?!
满腔的气焰不由一下顿了顿,瞧着身前一脸云淡风轻的人,连娅的脸上骤然浮起一丝出乎意料的尴尬,不过更多的,还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欣喜。
在严家,除了她的姐姐连婧,伍叔大概是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了!要是他却因为帮助了她而出了什么事的话,她这一生,恐怕都不能原谅自己了!严晨一也还算是有点人性,没有被他父亲的死冲昏头脑。
想着想着,连娅竟是对着正埋着头的人自顾自的傻笑了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许是感受到了诡异的注目,严晨一手中的动作突然顿了顿,接着说到:“我是伍叔从小带大的,他对于我来说,和父亲……没什么区别……”
“呃……”听了他的话,连娅这才意识到自己荒诞的举动,可是正准备收回的目光却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语中陡然僵住。
“我可没有你姐那么狠心!”他说。
“严晨一!”对他,连娅方才好不容易产生的些许好感一下就土崩瓦解了!下一秒,她果断的丢弃了所有的淡定与理智,冲他大声的吼道:“你到底……”
“怎么?”严晨一却是立马打断了她的话,抬眸,对上她染上浓浓愠怒的眼睛,反问道:“我说的不对?”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姐是清白的,为什么你就不能等有了证据再下结论?严晨一,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连娅的声音微微颤抖,接连的质问到最后,却也更多了祈求的味道。
“我不想怎么样,”相较于连娅几近的奔溃,严晨一倒仍是一贯的冷静泰然,悠悠的朝后靠去,慢道:“倒是你,别自以为是才好。”
………………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曼谷国际机场,外面温度28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请……”
广播里响起乘务员干练清脆的嗓音,连娅适时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视线。机舱里,已经开始有了窸窸窣窣收拾整理的声音,看着周围躁动的身影,连娅原本就有些不平静的心,此刻更是不安了起来。
不知道昨天严晨一的话,为什么总响在耳边?
连娅揣进包里的手下意识的又紧了紧,连婧昨天早上才联系了她,下午他就派了人过来,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试探,又或者是利用?
“女士们,先生们:本架飞机已经完全停稳,请您从前登机门下飞机,谢谢!”
广播过后,周围的乘客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座位,连娅却是不紧不慢的整理起自己背包里面的东西,一面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着每张经过的脸,直到过道里经过最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连娅才放心的提起自己的背包跟着走了出去。
走出大厅,连娅便急忙叫了一个出租车。尽管并没有发现有跟踪自己的人,但是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小姐,您要去哪儿?”司机转过身,用英语礼貌的问道。
“麻烦带我到这个地方,谢谢。”连娅说着拿出包里已经捂热的纸条递了出去。
司机拿起纸条看了一眼,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小姐,去这里必须要搭船,我只能载您到港口,您看可以吗?”
“没关系,就去那吧。”连娅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既然司机大叔都那么说了,时间也不早了,她人生地不熟的,也实在没必要再去找其他的途径。
一番折腾的赶路后,当赶到连婧所在的村子时,天空已经是一片连绵的橙黄,面积不大的葡萄园中,深暗的绿色在落日的余晖映照下,也微微泛着萧条的颜色。
顺着中间的水泥小路走进去,可以清晰的看见两旁藤架上近乎黑色的葡萄藤,在不大密集的叶子底下,杂乱无章交错缠绕的姿态。从树藤的缝隙中,徐徐透散出来些许带着凉意的风,早已看不见的采摘后的痕迹中,旧旧的,掩映着萧索的荒凉。
水泥路的尽头,是一栋两层楼的白色洋楼,四周葱郁的草坪夹杂在一暗一白之间,突兀的绿,让连娅蓦自有些想哭。
连婧,她的姐姐,就在里面。
等这一刻,已经好久。
那个下着雨的夜晚,严威死了。他闭着眼,依旧是往常沉稳镇静的模样,如果不是从容到诡异的呼吸,即便是凉到浸骨的寒意,她也不会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试探,想要去摧毁自己心里顿生的荒唐可笑的猜测。
可是却原来那不是错觉,只是为什么,她的思绪瞬间落空的时候,心却被压得沉重?
“她最好是死了,否则我不会放过她!”
她直觉自己的身躯僵硬得难受,他的声音却已然从背后冷冷袭来。
“你说什么?”她看着他,只能用一种陌生的眼光。
因为严威的死,她不再认识他,因为连婧的失踪,她的母亲亦不再认识她。
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每个推开门的下午,母亲总是会转过头看着她笑:“嘿嘿,小婧,你回来啦!”
“嗯。”她心酸的答,然后走到窗边拉上敞开的窗户,再拉上窗帘,最后走到躺椅边,听母亲抱怨说已经去世几年的父亲因为开会而耽搁的重要的事……
连娅望着敞开的房门,从嘴角慢慢的绽开一抹心酸的微笑。
姐,是不是你回来了,妈妈就会在我推开门的时候,看着我笑着说“小娅,你回来啦!”。
客厅的最里面,推拉式的玻璃门半敞开着,一抹高挑纤丽的人影模糊的映在门上。
“姐,是你么?”连娅禁不住欣喜的跑上前去。
蓦地,玻璃门“嚯”的从里面拉开,一个靓丽的短发女子出现在连娅面前,单手食指压在唇上“嘘……”到一半的声音在看清面前的连娅后猛的顿住,片刻后短发女子才指了指怀中正在熟睡的婴儿,然后冲连娅抱歉的摇了摇头。
连娅望着抱着婴儿的短发女子愣了半晌,才从口中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便立马僵硬的转身逃开了。
骤然的落失和窘意一下席卷了身心,连娅止不住就红了眼眶,有些模糊的视线让她的步子都开始踉跄起来。
“连娅?!”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疑惑的叫唤。
连娅的步子陡然僵住,她震惊的转过身,短发女子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后却是忽然指着她叫了一句。
“哇……哇哇……”还没等连娅猜测短发女子说的话的意思,她怀中的小婴儿就已经哇哇的大哭起来,短发女子一下被弄得手足无措,顾不得理会连娅,忙手忙脚乱的轻声安抚。
外面突然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刚毅的男子便走了进来,尽管他的脸上已染上些许焦急的颜色,但是脚下的步子却依旧沉稳坚踏。
他的气质,似曾相识。
连娅看着他,瞬间有些错愕。
除了严威,她竟不知还有人可以将内心和外表完全的剥夺开来,情绪和表现的落差之间,衔接得完美流畅,表里不一却又冠冕堂皇到无可挑剔。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不疏离,却也不亲近。
连娅不自觉的抚上胸口,只觉得那里突然像是被堵上了什么似的,闷的难受。
看见来人,短发女子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她有些气馁的抱着怀中还在闹腾的婴儿走向他。男子接过婴儿,宠溺的揉了揉女子头上的碎发,嘴上同时还说了些什么,像是责备,连娅看见女子微低着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不知道男子是用了什么方法,还是那强大气场的震慑力,只一会儿,刚才还在哇哇大哭的婴儿便已乖乖的沉睡进梦乡。男子将婴儿小心的放回女子怀中,接着在她耳边小声交代了句,女子便抱着婴儿朝楼上走去了。
连娅看着从身前默默走过的女子,忽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存在感了。
“连娅?”男子不意外的注意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连娅,淡定出声:“连婧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