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佑?”安相宰点头,下一秒,才猛的恍然大悟起来:“难道……难道小娅她……”
看到他的反应,安莘吏才总算舒了一口气,“爸,您说这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身边带着一个孩子,她这以后、以后半辈子可还怎么过呀!为了断了她的念头,所以我才极力的反对她留下那个孩子。我也知道对不起小婧,可是如今小婧既然已经去了,那我就只能尽力的守住小娅,我是绝对不能再容许自己犯错了。”
“哎……作孽呀!”安相宰长叹一声,无力的坐了下来,他的眼皮重重的落下,企图在黑暗中能找寻些许聊以慰藉的希冀。
但是灯光下的黑暗,一片茫然。
许久,他才睁开眼睛,低低的说道:“小娅她……让我带她去澳洲生活吧,以我们安家的势力,不管是她,还是小婧的孩子,都能最好的生活下去……”
空调下微微攒动的气流中,安相宰低哑的声音听上去,有种不容掩饰的颤抖。
安莘吏看着他静静靠着沙发靠沿的,已经轮廓分明的苍老的脸,终于不再说什么。窗外早已入夜,却仍是白色的一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映入眼底,清晰得像他脸上的纹路。
睁开眼的时候,在安莘吏视线的远处,她看见一抹昏暗的光,淡淡的,模糊得像即将消释的色彩。
“妈,您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叫唤,她偏过头,看见连娅正冲她微笑着,背着光的面容,却总觉得那么光彩照人。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安相宰听见连娅的叫唤,便略略放下手中的报纸朝她瞧了一眼,片刻脸上便敛上了一层微笑。
那笑中,带着淡淡的喜悦,淡淡的庆幸。
一切宛若曾经,却又不似从前。
安莘吏有些恍惚。
窗外一如既往的白,或许比之前更白了。
一道孱弱的声线划破沉寂,连娅吃惊的转身瞧向身后,几乎是同时,安相宰也抬起埋在新闻中的头,两人相视对望了眼然后一同向着安莘吏瞧了过来。
“恩。”安莘吏肯定的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坚定的微笑:“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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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家门,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一瞬,安莘吏忽然有种她从未离开的错觉。
饭桌边,她坐在原来的位置,环顾四周的墙壁和摆设,一钻一瓦,都还是之前的模样。她让连娅搀扶了自己起来,然后走进厨房,不顾连娅的惊愕拿下围裙套上了脖子。轻轻的笑了笑说:“好久没做饭了,也不知道这手艺退步了没有。”
“妈……”
连娅正准备阻止,安相宰已经一把将她拉了出去,“随她吧,让她忙忙也好。”
这顿饭吃了好久。简单的两菜一汤,却都好似放了好多的盐,直接苦涩到心里去。安莘吏若无其事的聊着话,声音沙沙的,像是刚从磨里出来,还未经过深层次的加工,带了些粗粗的粒质感。
安相宰坐在主位上认真的听着,但也只是听着,偶尔会拿起汤勺盛些汤加进安莘吏的碗中。
饭桌上有声音的响动,但四周却是窒息的沉寂,连娅想做些什么来打破这异样的宁静,但笑还没到嘴边,鼻腔腾升的酸涩已强制的给压了回去。
末了,连娅猛然站起身,“我来收拾,妈您陪陪外公。”不待安莘吏回答,她已端起盘子逃向了厨房。拧开水龙头,水柱立即哗哗的倾泻下来,这一瞬,她终于泪如雨下。
手机响起的时候,她正洗到一半,擦干了手从衣兜里拿出手机。
“您好!”尽管有些鼻音,但已经平静了许多。
“……”电话里头,却是怪异的沉默。
“喂,您好?”连娅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很陌生,她试探的又说了一句,但却依旧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倏然,她的脑中猛的浮现起一张脸,难道是他?!
下一刻,她断然准备挂断电话……
“是我。”一声娇嫩的女声,突然从里面传了出来。连娅的手抓着手机,就那么僵在了眼前。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两年前的那天,她坐在床上,身上裹着白色的床单,保持着之前被她撞见的姿势,就那么坦然的看着她。衣物散落了一地,偌大的床上一片凌乱,一片旖旎。被子掀起的地方,一朵腥红的花娇艳欲滴,静谧着刺眼的色彩。
“你,难道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她用力的掐着自己的掌心,努力让她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的颤抖,那么难受。
她垂下眼眸,片刻才又抬眼看她,“你都看见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明媚的大眼中闪烁着无知的星芒,流露出的,也依旧是坦然到极致的目光。就像刚才她对她所做的,不过是用了她的一点点东西那么平常,如此而已。
可是,她到底凭什么理直气壮!她知道他们的关系,她明明知道!
于是,她终于忍不住上前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这是你应得的!”转身的那一刻,她却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从身后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
“小娅,我错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求求你,求你成全我们好不好?我真的好爱他,好爱好爱,我不能没有他的!我知道他爱的人是你,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我……”
滚烫的泪一下划过脸颊,连娅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渍,深深吸起一口气,将手机放到耳边:“有事吗?”
说出口的声音,听上去淡然而平寂,连娅不由苦笑,嘴角赞赏的扬了起来。
“见个面吧。”电话里头,娇嫩的声音一如既往,但在话末,却拖沓了一息绵长的慌憷。
连娅向身前的橱柜靠了靠,没应声,也没拒绝。
“不管你来不来,我都等你。”
电话已经被挂断,连娅的手还依旧举在耳边,亢长的沉默静谧着,连周遭都蒙上了一层无垠的苍郁。窗外的夜,忽然变得好长好长。
幽暗的路灯下,铺满鹅卵石子的小路,连娅走在上面,像是在穿越一条叫做回忆的隧道,一幕幕的往事像幻灯片那般,在她的脑中闪现出来。她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在灿烂的阳光下飘扬回响……
转角处的咖啡店里,暖黄的光依旧朦胧,飘飘忽忽的,从里面传出来凄美婉转的曲调,莎拉?布莱曼的ScarboroughFair,一首很老的歌了。
在她的记忆中,这首歌便是伴随着这个店的成长的。她不知道老板娘的身上发生过些什么,但是她的气质中,有着一种独一无二的旧气,这种旧气是别致而浪漫的,偶尔深沉,偶尔感伤。
推开小店的特质木门,连娅下意识便往靠近玄关的位置看去,短过耳际的利落黑发,红色的毛皮外套,端正的坐姿……一个陌生的背影。但是却让连娅莫名的,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她,没错。
连娅微怔在门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浪潮。
她没说地址,好像料定了她会找到这里来。而她,也却是找到了这里,更确切的说,是直接来了这里。
想到自己原本打算忽视她来电的初衷,连娅莫名的,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我就说这来了一个,另一个肯定也少不了了!”耳畔忽然传来娓娓动听的嗓音,连娅转头,瞧见老板娘汶姐正笑着朝她走过来。
两年没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情,浅浅的妆容,乌黑的发丝随意的挽在脑后,身上钟情的纯色长裙也还是淡淡的亚麻色。
“还是依旧加三分糖吗?”汶姐熟络的搭上连娅的肩膀,嘴角仍旧荡漾着亲切的笑意,如果不是那微微上扬的眼角下新添了几丝细纹的话,连娅或许会觉得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