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没了胃口，生生落下勺子，或者说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只是此刻更加有些郁闷罢了。
周瑜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他看了眼冷香，便是微微一笑，冷香顿时脸色微红，立马低下头去。周瑜兀自走近案旁，在赵雪一侧随意坐下道，“这汤很是滋补。”
赵雪没有接话，周瑜又道，“我这几日军务繁琐无暇顾及，刚刚静下来。”
她还是没有开口，只用眼角偷偷去看他的脸上，那张俊秀的脸庞依旧春风拂面，好似有什么喜事似的。
可他的话却让赵雪没有任何欣喜之情，只听周瑜缓缓道，“不过我细想一番，或许赵姑娘还是留下来比较安全。”
她不禁抬起头，“难道你打算失言？”
“非也。只是这旅途实在劳顿，路上又有许多土匪想必你也遇到过，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你接我来的时候怎么走，回去也自然怎么走，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是不是想要把我关在这里？”
周瑜被这一句答得一时有些语塞，连脸上的和颜悦色也消退不少，却依旧只是望着赵雪，赵雪没有将目光投向他，只是望着面前的黄豆猪脚汤出神。
许久，还是他缓缓开了口，“我若说是，如何？”
那一碗猪脚汤已经冷了大半，此时再吃想必滋味定然不好。
赵雪望着它，只说了两字，“为何？”
她听见一声叹息，接下来便是始料不及的话语，“我也不想，可是……”话语声渐渐消退，突然间又响起，“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你是我生命中的女子。”
这是什么差劲的泡妞法子，比郭嘉还要差劲。赵雪想到这里，竟然有些想笑，可她笑不出来。她望着那碗汤，笑不出来。
那语气间已没了平日轻松的话语，只留下几分深意，“若是我说娶你，你可否愿意留下？”
娶她？赵雪虽然有些明了，可这一话依旧是她始料未及。抬眉望着周瑜认真的脸色，她忽然有些惊异。这个年代的男子，莫不是都这般大胆直白？
又或是她碰到的，偏偏是这么几个大胆直白的男子。
忽然间她觉得眼前的周公谨离自己又近了几分，离那个史书所刻又远了几分。
嫁给他……她不禁有些思绪起伏，手情不自禁伸向自己胸口。
那块玉早已被肌肤捂得一样温度，好像天生在那一般，完全感受不到它异样的存在。
郭嘉。
她望着那碗猪脚汤，面上已经凝起片片白花花的油脂，突然有些反胃。
周瑜最终还是没有等她的回答，只是默默退了出去。
许久她才转身望向他的背影，却只见门庭外只有几从盆栽的松柏清冷傲然身姿。
冷香的眼睛也停在门口迟迟没有流转，等赵雪唤她才忙不迭转过头道，“赵姑娘？”
赵雪平静地点点头，指着那一碗猪脚汤道，“我不吃了，你倒掉吧。”
冷香没有多问，顺从地将那满满一碗汤捧了出去，不多时又空手而归。
赵雪此刻只是静静躺在塌上，可她心头却烦乱的很。
郭嘉一定还在等她，他找不到自己一定很着急，可谁会想到她居然会跑到这里来？
郭嘉，你会等我吧，等我过段时间就想办法回去。
她心头有事，冷香靠近的时候竟然把她吓了大跳。
“你有什么事？”
冷香怯怯抬起头，递过一块帕子道，“用过餐了，请用。”
她虽然只有十五岁，却生得非常伶俐，一双杏眼忽闪忽闪很是可爱，一副美人胚子样。也许过不了多少时日，就是一个待字闺中的玲珑少女，只可惜她这副好面庞，在这乱世中居然只得屈身做别人家的丫鬟服侍别人。
想着想着，赵雪居然有些忘了自己的事情，不禁有些可怜起冷香来。她轻轻接过那一袭白帕，柔声道，“你叫冷香？”
见她点点头，赵雪又问，“姓什么？”
冷香的声音小如细蚊，赵雪还是听了个真切，“我没有姓。”
又是一个流落的可怜人，她又想起严豹来。对了，严豹，若是有严豹在，一定能送她回去。
可惜自己骗了严豹出来，他必定想不到追到此处，赵雪心头又涌上一股悔意。她使劲拂去那些不好的思绪，定神问着眼前的冷香道，“是周都督将你收留？”
听到周瑜的名号，冷香的眼神中分明流露出满满的感激之情，双眼一忽闪，一股清泪居然要落下，“都督是好人，都督不禁才貌双绝，更是侠义心肠，若没有都督，也就没有我冷香今日。”
赵雪见状慌忙用那块帕子去擦她的泪，冷香却依旧只顾自己言语，“倘若世间有何男子重情重义，怕是没人再能与都督相比了。”
重情重义？赵雪不禁有些哑然，重情重义的男子会见一个爱一个？连她这路边捡来的也不放过，不知他老婆会作何感想，想到这里，她又不禁问道，“周都督家中有些什么人？”
“都督自弱冠便离开庐江父母，在吴郡并无亲眷。”
“哦。”赵雪当然不是问这个，又道，“那他的妻室有些谁？”
冷香突然止住啜泣声，抬起那双杏眼疑惑地望着赵雪，“都督没有妻室。”
没有妻室？怎么会？周瑜已过弱冠之年，按照古礼已是应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她先是一愣，便又想起史书所记小乔与周瑜才子佳人，举案齐眉的人间佳话，照此算来应该还未到时候。
想到这一出，她居然又落下心来，也对也对，周瑜会娶小乔，碍不着她什么事情。
可冷香的话像是一头冷手倒头泼下，“都督从未正眼看过任何女子，甚至连那个已经上门谈过亲事，说要将乔国老的小女绝色小乔嫁于他也未曾动容。可一见赵姑娘便完全没了平日里那番洒脱模样，我都怀疑是不是我认识的都督了。”
赵雪的嘴张成一个大大的圆形，又问道，“你的意思是，周都督和小乔定了亲？”
冷香似乎有些误解了赵雪意思，慌忙拉过她的袖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都督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我看得出都督心里只有赵姑娘一人！”
可这情况并不是她所希望的。
周瑜既然和小乔定过亲，不管如何总会娶她过门，二人共谱一段神仙眷侣的佳话，在史书上留下动人心扉的一笔，可自己这兀自冒出，岂不是有些大煞风景？
虽然说是为了周瑜未来的幸福着想，可赵雪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不愿意留在这里。
冷香不能理解，她用小小的身躯挡在门前，声音却一点也不小，“我不能让你走。”
“为什么？”
“因为你走了，都督要……要伤心。”她似乎很不愿意见到周瑜伤心的样子，说完这两个字，自己脸上居然露出了伤心的表情。
赵雪无奈地看着她，只得乖乖回到塌旁坐下。
冷香见状立马跑上前来，“嫁给都督有什么不好吗？都督才华横溢，品性又好，都督几乎没什么短处……”
她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冷香沉寂下来，眼神也落寞下来，半晌开口道，“那我先下去了，有事再叫我便是。”
见她瘦小的背影慢慢退下，赵雪心中陡生一袭孤独之感。
郭嘉。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