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的时候,郭嘉出了曹府,却并没有回去。
今日除了会见主公,他还另有邀约。
穿过街上熙攘的人群,他所过之处无不引得女子驻足观望,甚至有些男人也忍不住望上两眼。可此时郭嘉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眼神飘然不知望向何处,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你看那人,身着不凡,气质一流。”
“对啊,连思考的神情都如此英俊。”
从曹府出来是一条大街,走过半条,他右转到另一条路上。这是许昌城的主街,安阳街。有着整城最好的酒肆,客栈和青楼,他走过香飘肆意的廖酒坊,转个身,停在了醉红楼的门口。
一看这名字,必然就是青楼了。不错,醉红楼是这里最大最有名的青楼,虽说三国年间世道纷乱,但有钱人还是有的,不少人甚至由贩卖马匹盐类而成了大户,所以这醉红楼,生意也是很好。但与其他青楼不同的是,这楼并不像其他那般门前游荡着招揽客人的庸脂俗粉,反而只有两名清秀女子安静地站于两侧,显得异常干净利落。
“请问客人,楼上还是楼下?”
“楼上,雅座。”话音刚落立马有一女子前来,“客人请随我来。”
这楼上楼下也是颇有讲究,楼下大都是来寻花问柳的大商户们,而楼上则都是政客学仕,来此谈论当今天下,或是聚在一起讨论该投奔何处。而这雅座,则大都是密友邀约,闲聊密谈,或下棋赏曲之处。
走过几处帷幕,侍女转身掀开一处的帘子,玉手一扬,“这边。”
邀约之人正坐在面前。
“我就知道是你。”郭嘉淡淡地开口,青衫垂地随意地坐了下来。完全没了会见曹操时那副认真姿态。
“哈哈,你我多日不曾饮叙,今日邀你前来,你我好好醉一场。”说话的,正是荀攸。
“我说公达,所谓无功不受禄,你今日是为何事?”
“怎么?我请朋友喝酒赏曲,也要理由?”荀攸淡淡地笑了,一双丹凤眼眯成了两条细线,随手将郭嘉面前的酒樽斟满。
“我虽不是乐师师旷,但也能闻弦赏音,知曲之意。”他拿起酒樽,一饮而尽。
“那我就直言。”荀攸顿了顿,“宛城之战主公不胜失败,痛失爱子和典韦将军,这几****去主公那里,他每每想到此处,便是眉头紧锁,好几次都在议事厅里嚎啕大哭。真是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揪心。”
“痛失亲子,自然痛苦,我了解……”
“但是主公可是为人主者,岂可单单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荀攸注视着郭嘉,“我看要让主公快点打起精神来。”
“公达的意思?”
“过旬日便是主公的生日,不妨借着机会冲冲喜。”
郭嘉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是我此次的会你的目的。”荀攸见其直起了身,便说道,“主公的头风越发严重,宫中的医生也没有好方子。”
“主公是心病,一时也难寻良药。”
“话虽如此,但我识的一人,或许能够医治主公的头风。”
郭嘉抬起头,等着荀攸的下文。
“此人姓华名佗,字元华。医术精湛,各种杂症,经其手均可治愈。民间称其为扁鹊在世。但是……“他顿了顿,“此人虽医术高超,但却不愿为官,宁可奔走民间,悬壶济世。这几****闻其来到了许昌,几次派人前去拜访,都被赶了出去。那人脾气甚为古怪,我不知如何是好。”
郭嘉听闻略略思考一番,便是微微一笑,在荀攸耳边附了几声,对方顿时豁然开朗状,“甚妙甚妙!”
“这么说来,公达兄是不是又要请我喝酒了?”
“事成之后,必然。”
“你别忘了,上一次你输我多局棋……”
“大丈夫愿赌服输。怎么,怕我赖你的不成?”荀攸瞪了瞪,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牌子。“拿去,这个是许昌花魁桃红的预约牌,我好不容易搞到手,本想自己一亲芳泽。哎……”
郭嘉接过手去端详了下,只是一个桃木的牌子,上面用篆隶刻了桃红两字,尾端系了根红丝带。
“这个?”
“独拥佳人一夜。”荀攸笑盈盈的,意味深长地看了郭嘉一眼。
“呵呵。”郭嘉笑了下。“知我者,公达兄也。”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日在你府中的妙贼,可不比这花魁差。”凤眼挑了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郭嘉听闻眉头忽然锁了起来,“那女子虽是个女仆,可是我觉得不简单。”
“哦?能让郭奉孝注意的女人,真是千古难觅啊。谁不知你是浪子情怀,却不留真心……哎呀呀,我荀攸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不是。那女子告诉我袁绍会给主公来信。今日我去主公府上,果不其然!你说这是奇也不奇?”
“竟有如此之事!”荀攸听了大惊。
“不仅如此,连信里的内容,都被她料得丝毫不差。”
“当真?那袁绍写信说了什么?”
“怪主公不与其结盟,言辞颇为傲慢。想必主公也会招你去商议此事。但那女子如何知晓此事?”
荀攸沉默了半晌,捋了捋胡须,“那****去你府上,她就在外……难不成,难不成她是……”他凑近郭嘉附了几句,二人同时皱了皱眉。
“公达兄不用担心,此事我自有定夺。”
两人又谈了一些,饮了几杯酒,夜晚的时候才出了醉红楼,荀攸已是喝醉了,郭嘉便先送他回去,自己再叫了马车回到府中。
此时的赵雪正在院落里和常胜闲聊。那日偷偷藏于林中,最终还是被管家寻了出来,这王管家也甚是坏,起先是他自己不问出处找来的仆人,发现赵雪着实不像那些女子般会些缝缝补补,竟干脆叫她从明日开始只管劈柴扫地刷马这些男人的活了。幸得有常胜,偷偷帮她刷了马槽又扫了门庭,现在又过来帮自己劈柴。
二人交谈了些事,赵雪得知这常胜已经二十多岁了,没爹没娘,被郭嘉的爸妈收留后,就一直跟着郭嘉。
而且在常胜嘴里郭嘉还是大好人,每个月给的工钱都是这许昌城里最高的。
“那那个王管家是怎么回事?”怕是自己做白脸,找个恶霸来做红脸吧。
“那个,是郭大人奶娘的丈夫,郭大人奶娘死了,他就把管家留在自己府上,让他帮着打点府里的事。”
原来如此,不过那管家也太过分了,居然仗势欺人。想起这点,赵雪就感到忿忿不平。
“对了常胜,你有老婆吗?”赵雪看他一直一个人在府里没什么家人,但想想古人十几岁就成亲了,这个年纪该当爹了吧?
“没……”常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这样子,谁会要我?”
“什么这样子?”
常胜似乎是要隐瞒什么,故意将手往袖口缩了缩。
果然老实,“你那手怎么了?我看看。”
“这个……”他看了看赵雪,犹豫一会还是把那手伸了出来,那长满老茧的手上分明少了两根手指,只剩拇指食指和中指了。”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常胜神色怯怯,想了下,“这个其实是我不小心弄伤的。”
“怎么会?”
“几年前府上修葺,王管家叫我爬梯子搬木头,自己不小心摔下来压伤的。后来管家看我没事,也就算了。”
这个太过分了,那个怎么姓王不姓周,叫扒皮?“你这个可是工伤!他这是违反劳动法的!怎么能算了。”
“什么法?”一脸莫名的表情出现在老实人脸上。
“呃……反正就是不能算了,这样害你残疾不说,连老婆也找不到,他这是侵犯你的权益……呃,就是欺负你,懂吗?”
常胜听了慌忙摆头,“莫要乱说莫要乱说,被管家听到可不好。”
这群人,果然是封建社会,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看来有机会一定要给他们好好灌输一下现代思想,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权益。
不过知道又有什么用,自己还不是身不由己,转念又一想,赵雪还是继续跟着常胜埋头干起了活。
府前突然有了稳健的脚步声,这声音听到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自从那日林中一遇,郭嘉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大概已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见到又如何?他是主自己是仆,见于不见有何分别?赵雪对他唯一的想法,就是那日自己对袁绍来信的预言能够让其刮目相看。虽然史书里确有此事,且发生在宛城之战到袁术称帝之间,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
没想到晚上的时候,王管家却跑了过来,“死丫头快点,大人叫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