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何时，孩子的笑容总比大人来得天真可爱的多。
孙尚香笑着瞅着赵雪：“此话当真？”
赵雪点点头，指着她的鼻子道：“再等十年，便会有一个叱咤风云的男子来迎娶你，这个男子未来，会主宰一片江山。”
孙尚香眨巴了眼睛，没有说话。
许久她转过头，望着坡对面的那片树林道：“那我等着。”
他们正说着话，突然听见远处马蹄声疾步传来。
回身望去，见一群身披铠甲的士兵正朝这里赶来。
孙尚香毕竟还是孩子，见了这种情况不由缩了身子躲在赵雪后头。
赵雪的心眼也被提了起来，但等到来人近前时，她又缓了口气。不过背后的小身子倒是缩得更紧了。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瑜。
他翻身下马，并没有和赵雪打一声招呼，而是直直走到她身旁，望着她身后那张探头探脑的小脸道：“还是被你偷偷跑了出来。”
孙尚香不敢说话，只是望着周瑜，赵雪却感觉她的衣襟被人扯了扯。
“是我带她出来的，不要怪她。”
周瑜总算看了她一眼，但只是一眼，随后语气不冷不淡道：“还是先回去，最近外头有些乱。万一遇到流寇就不好了。”
他们回了府上，孙尚香只好乖乖回到自己屋里罚抄一遍戒子。周瑜则留在了她的房里。
进门的时候，原本在擦拭衣架的冷香转过身看到他们俩，眼里露出受惊小鹿般的表情，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甚至连声招呼也没有打。
周瑜的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但赵雪只装作没有看见。
还是他先开口提及：“冷香是个好姑娘。”
“恩。”
“她也不小了。”
“恩。”赵雪有些惊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会给她找户好人家，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呆在这里。”
他脸上拂过一丝不可触及的忧伤，但还是被赵雪收入眼底。
“也是个好方法，她会理解的。”她点点头，也许这样是他对她唯一最好的补偿方式。
周瑜脸上的神情好像也放松了下来，好像是一种被认同的欣慰，又好像是对自己所作的一种心理安慰。
但随后当赵雪问道什么时候送她走的时候，这种表情立马又没有了。
“我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了吧？”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好像在犹豫着什么。赵雪见了不禁有些着急，又脱口问道：“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他没有马上开口。赵雪观察着他的眼神，除了不舍以外，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事情，她猜不到，只能等着他说话。
“最近……城外有些动荡，我怕你出事。”
赵雪有些想要冷笑了，但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不满，反问道：“难道周都督又要我再待上几个月然后允诺送我回去？”
周瑜听见她连称呼也换了，脸上也有些变色，但还是淡淡道：“不是你想得那般。”
赵雪望着他，等着下文。
周瑜总算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许久道：“你当真如此爱他？”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但好像条件反射般她就莫名其妙地已经点了头。
他的眼神犹如她所预料的出现了那种落寞，周瑜垂下眼睑，望着自己洁白干净的鞋面。又过了很久，才说：“也罢，我去与伯符说说。”
伯符？为什么要和孙策说？赵雪实在想不通。
孙策来这里的日子，和她说过的话总共加起来不超过十句，见面不超过三次，而且都是周瑜来看她时一并前来。她实在想不通小霸王孙策为什么要搀忽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者周瑜又为何连派些人送她回曹操那里也要商量？
但她很快想通了。
记得孙策这次前来，是为了趁曹操亲征吕布之时偷袭许昌，为此他早已有做好了周密的打算，军资调度筹备，无一不是有条有理地进行着。
但她的出现，也许会让他有些改变也不一定。
他若是知道自己是从曹营那里逃出来，会不会也和东吴士兵一开始那般怀疑她是细作？周瑜的信任感里，多少掺杂了其他的东西，但他孙策没有。他会不会把她当做和曹魏交战的一种筹码？
她有些慌了。
她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就在有一天她想要去周瑜房里再探探口风的时候，在屋外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此番交战，对我军可谓着实有力。”
“我已经把剩下的驻防将士都安顿好，就等他曹贼那里打响战旗。不过公瑾，你说的那点恕我无法赞同。”
“既然已是筹备完全，又何必在意一个女子。”周瑜果然是想要放她走的。
“但你知她是曹营里的人，怎可再放回去。”
“她必定不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否则那曹操早就派人来了。依我之见她或许只是不慎混入军中的平民罢了。”
“既是如此更不能放走。若是回去将我们此地的消息告之与曹操，这无足轻重的女子岂不泄露了我们的军情。”孙策语气稍顿又缓缓道，“只怕是谁都不会错过如此立功的机会。”
这话虽然放在别人身上不假，但赵雪听了却是不爽。想那孙策与她并无深交，竟如此看轻她的为人，这也不免让赵雪对孙策的印象有些失望。
随后周瑜虽低低说叨了些什么，但孙策好似还是坚持他的立场。最后竟然说：“好了公瑾，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我都不必再言。”
她这才明白当她提起这件的事时，周瑜为何会那样说。
往后的几日里，赵雪更是发现：孙策虽然为人聪颖果断，但事事亲为，并不愿意多听他人谏言。周瑜的话有时还能往他心里去，而手下部将的话语他根本连懒都懒得听。
他也不是不理睬，只是每次有人想要发表意见的时候，他若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一定会礼貌地等那人说完，然后打着哈哈扯到别的地方去；或者干脆只是哦一声，却依旧我行我素。
也许他人与他相比，犹如萤火与之皓月，但他却不知萤火所发出的光，有时比皓月更能照亮一些他所顾及不到的角落。孙策聪明，却不睿智；果断，却不能冷静三思。这也许正是导致他一身功名毁于一事的根本原因。
赵雪甚至觉得，也许许贡门客将其刺死的历史事件，根本的凶手，完全就是孙策自己。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会就这么作为一个看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等待悲剧的发生。周瑜对她所作的一切，就让她以这种不能算报答的方式使自己内心得到一点宽慰吧。
然后她选择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时候，和周瑜似有若无地提了这件事。
赵雪先问他关于最近城中境况，自己是否能够出去。
她也想到周瑜不会马上回答，然后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听说是孙将军的安排。”
周瑜有些诧异地望着她，然后问：“你都已知晓？”
赵雪点点头，道：“我不会恨他。他也只是为了江东的利益。”
周瑜叹了口气：“我不是没有劝说过，只是伯符的脾气……”
“他脾气很固执，是不是？”
周瑜转过脸来，似乎有些惊奇赵雪会在他面前谈论孙策，但他没有否认，反而点了点头。
“伯符与我乃是总角之交。他生性开朗果毅，但我也担心……”
“担心什么？”赵雪紧跟问道。
“我担心……他凡事都不能思虑再三，而且总是雷厉风行。”
“可他有你，不是么？”
周瑜苦笑了下：“只怕有时我也劝不动他。”
他仰起脸望着院子里的杏树，此刻已黄叶满枝。
“我记得过去年少时，他总是闯祸，爬树摸鱼无所不干。我记得有次和他偷杏子，他从别人的院墙里掉下来，差点摔断腿。可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准不许我告诉他家人，还约我下次再来偷那家人家的杏子。”他笑着，满脸都沉浸在过去的幸福中，“我那时如何也劝不动他，他要做事，非但不听劝，还偏偏要拉我一起，我也只好奉陪。只可惜现在的事，总不能凭着一腔热血义无反顾地陪着他。”
赵雪望着他的脸。此刻淡淡的忧伤与无奈，犹如这晚秋的风，从他脸庞拂过。
赵雪犹豫再三，几次欲言，都吞回肚里。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看着他的侧脸轻轻道：“我有一事想要告诉你。”
周瑜没有听出话语的不同，云淡风轻地问：“何事？”
“我……我……”她再三组织了语言，最后终于附到他耳旁轻言道：“建安五年，孙将军会有大凶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