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离去时，百里归头一次尝到了悔恨的滋味，在他前世十几年顺风顺水的生活里，从没有这么一种感情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唉兄弟，别想了。”万里把泡面和速食肉推到他面前，列车行驶的声音在车厢回档，“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见面不相识。”
百里归叹了口气。
“这就是成长啊！”万里循循善诱。
“你很懂嘛。”百里归狠狠咬了口肉。
“我跟你说过我相信一见钟情，这是真的。”万里说，“既然你说你在山顶见到了个少女，那我可以推测你在恋爱的瞬间就失恋了嘛。”
“听起来真是太悲惨了！”百里归翻了个白眼，“但我没有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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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五号那天他和万里登上了前往海叶市的火车，登车的时候阳光灿烂，这几天天气都很好，北荒镇渐渐从凶潮后的死气沉沉的气氛里摆脱出来。
安德烈亚和正义来送他，大叔还吊着胳膊，但明显很精神。
正义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百里归：“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下。”
“这半个月我考虑的时间还不够多吗。”百里归哭笑不得，“我不会加入肃清科的。”
“说不定有一天你就改变主意了。”正义很坚定。
开什么玩笑、百里归心说。我躲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改主意。
“这里面除了介绍信、肃清科手册外，还有一张空白的通行card。”正义说，“如果你回心转意了，就将它插入电脑、手机或其他设备的读取槽，然后在弹窗里输入个人资料，20分钟内就会有人来接你进入最近的联盟分部。”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哪的？”百里归好奇。
“追踪一下地址还是很简单的。拿着吧，最不济还能在情况危急时当sos。”
百里归要说什么，被正义抢断了：“我是真的很希望你能加入肃清科，你有很大可能继承了悲荒的力量，我们会引导你掌握使用方法。”
“不不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
“我知道大浪也向你伸出了橄榄枝，但比起一个性质复杂的社团，肃清科是最适合你的地方。”正义说，“你有勇气、冷静和牺牲的决心，有拔刀相助的义愤，有战斗的本能，而我们致力于除去一切有可能危害民众的隐患，这份力量难道不该用在造福人类和维护正义上吗。”
“我没打算加入‘大浪’。”百里归说，“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大公无私，如果我真的奋不顾身做了什么，那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有自己的理由很正常，这没什么。”正义点头，他没体会到百里归所说的理由是比起道德来说更自私的那种，“我不会勉强你加入肃清科，但是不要加入大浪，你不适合哪儿。”
“肃清科第三大队的门一直为你敞开，我会期待你的回信的。一路顺风。”正义对他笑着行了个礼，笑容淡如云雾，却无比真挚。
百里归无法拒绝这样的笑容，他想说正义肃清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又觉得无从说起。正义怎么可能不知道肃清科的暗面呢？他只是甘愿愚蠢而已。
每当百里归想到这，就有一种被灼痛的感觉。
他仍记得前世挚友对他说的话，一篇故事开头的场景奠定了它的整个基调，由海开始的故事代表着辽阔，天空是孤高，草原是闲适，高楼之下的道路是压抑，小巷是迷惘，沙漠是追寻，而雪原代表着孤寂。
坚定纯粹的正义就像太阳，相信一切总会朝好的方向发展，要求自己多行善举，永远也不会放弃前行。而从雪原中诞生百里归在这种纯粹面前十分痛苦，他在对比中自惭形秽，愈感到自己是卑鄙阴暗。
最后百里归说：“一路顺风，希望大叔早点结束被调查的状态。”
“会的，哈哈哈！监察科那帮人就是麻烦，会的！”安德烈亚大笑，“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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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归拿着万里的手机翻阅。
“你在干什么？”万里凑过去。
“没什么，旅途漫漫，找点乐子。”百里归把手机给他看，“一个社交平台的水聊区。”
“须弥交流站-论坛-鬼话连篇
“【求助】我是来自异世界的人，穿越到了冠军的身体里。怎么办，急，在线等。
“1L`过客[楼主]`如题。
“2L`没羽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这是我在论坛这么多年看到的最好笑的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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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个世界有水浒传？百里归切换界面搜索了一下，0条结果。
“水浒传是啥？”万里问。
“听说是一篇小说，讲述了100多个男人和几个女人的故事。”
“噫……”万里夸张的咧了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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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L`虚子`异世界来的人吗……说不定是被选中来拯救世界的呢ww
“4L`过客[楼主`]……可别，这种人一般都很惨，我觉得自己生理上没那么小强，心理上没那么坚强。
“5`L阿七`冠军？哪个冠军？神幡和森谷的双料冠军东皇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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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屮艸芔茻。百里归捂脸，原来这个身体原来的名字这么龙傲天风吗！赤啊！驯兽啊！神奇宝贝吗！？
“你果然很无聊。”万里啧啧啧的划着界面。
“冠军的信息在公众间流传很少哎。”百里归说，“只说是很年轻，没有当年打黑除恶的报道，也没有照片，干脆除了名字什么都没有。”
“……嗯。”万里也说不出什么来
，百里归暂时没兴趣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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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L`索伦`穿越成冠军这什么****运，快带着概念兽去大杀四方征服天下吧！”
哇，索伦，这不得了的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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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L`没羽箭`你们真的信吗？
“8L`阿七`怎么可能。
“9L`虚子`[回复]8L：话不能这么说，万事皆有可能嘛w
“10L`阿七`你闭嘴，唯独不想被疯子这么说。
“11L`行歌`哎呀，阿七又傲娇了。
“12`L阿七`[回复]11L：你也是！！滚！！
“13L`虚子`阿七特地用了回复功能呢，果然就是特别重视阿行/”
帖子被这三个ID刷屏了，这个回复顺序和速度，默契不是盖的。到底在这里水了多少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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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L`没羽箭`啊，阿七和猩哥又打起来了，我赌五毛。
“15L`行歌`[回复]13L：谢谢夸奖，我和阿七也很重视你。顺便楼上，我们暂时还没打起来，五毛记得打到我账上，不要叫我猩哥。
“16L`虚子`[回复]15L：嗯……这样啊w
“17L`没羽箭`哎——”
已经彻底歪楼了。当百里归准备把这个无聊的东西删掉的时候，手机忽然疯狂的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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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L`虚子`楼主不见了。
“19L`虚子`说回主题，不是很有趣吗，我还是觉得楼主所说是事实。
“20L`虚子`不过如果变成了冠军，那责任就重到让一般人想逃了。
“21L`虚子`但是被命运选中的人肯定不一般吧。
“22L`虚子`那就请记得在危险出现时去拯救世界吧·w·/接受这个躯壳的一切，并一同前行，这是你的责任。”
仿佛知道百里归要删掉帖子一样，这个ID在半分钟内连发五条，不光手速，网速也很厉害。
“我终于见到比你更中二的人了。”百里归万里说，按下了删除键。
“我也见到比你更无聊的人了。”万里回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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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站的时间是十二月七号中午一十点半，两人拦下一辆的士，百里归瞪大眼看着四周。
同偏僻的北荒镇不同，海叶是森谷的交通枢纽，街道宽阔干净，路灯和护栏是类似全息投影般的影响，但摸上去却实实在在，万里说这种东西的好处是被撞坏了不用清扫路面人工修复，过十几分钟就自动复原了。
靠海吃海，海叶市地处南端，哪怕现在是冬季游客也络绎不绝，它有着森谷地区最大的港口和货流量，每天往来的船只比北荒一年的外来人口都多。
“兄弟，到这咱们就分道扬镳了。”万里把他领到某栋民居前，突然说。
百里归措手不及：“什么？什么？”
“旅程结束了。”万里笑了笑，“我的工作就是把你送到这。”
“留个联系方式吗？”
“信客是不能给信留下私人的联系方式的。”
怪不得他这一路这么沉默！百里归顿时慌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信客完成工作离去很正常，怪只怪他从没把自己当做信。他觉得自己和万里怎么看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如果单纯是工作，他会帮自己追女孩吗？万里陪了他这么久，对他很够意思，突然要离开还没法再联系，让百里归难以接受。
“看你路上心情还不错，就没给你说。”
“没事，好像也习惯了。”他百里归说。
“其实没事的兄弟，我十几岁的时候也茫然过。”万里用力拍着他的肩，力道大的百里归几乎要落泪，“接下来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没有谁能一直陪着你。别害怕，一直往前，一直往前，总有一天你会在路上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一个名为‘拥有梦想’的梦想，听起来很酷不是吗。”
“那如果当我明白的时候，已经错过我想要的东西了呢？人生的路没法回头，可是我已经把那个岔路抛在身后啦！”百里归轻声说，他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发现自己活的这么漫无目的。
“那恭喜你，又一次长大了。”万里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慢，仿佛在回忆什么，“这就是成长，悔恨是不能避免的。每经历一次这种感觉都会让人痛苦，痛苦会让人拼命变强。可能变强后你发现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但这些力量能让你避免经历同样的悔恨，以及保护更多的人。”
“你就是这么做的么？”
万里等了一会，说：“不，我在后悔前就足够强了，我只是迟到了而已。”
百里归点头：“这一路麻烦你了。”
“不麻烦，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可是职业的。”万里挥手离去，最后一次露出大侠般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