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青离去后不久,公孙海走出谢青的房间,路过一间客房时,脚步犹豫,最后还是去敲了一下门,如所料想一般,并没有得到回应。倒是隔壁一名鲤鱼会帮众听到敲门声,疑惑的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头来,看到是公孙海后,有些喜悦道:“公孙先生找张长老有事情吗?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自己的弓弦坏了,得去城里的店铺修一修。”
公孙海含着笑意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他看到那名帮众在同伴的拉扯下不情愿的回到房间里,脸上的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我本以为鲤鱼会里的叛徒应该不是身居高位的人,张长老啊张长老,又有多少人想得到你才是出卖了我们的人?”
公孙海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想了一会儿,最后从床上摸出那把山河,然后再悄悄进入了张进谷的房间,手持山河坐在椅子上。
就是公孙海独自一人坐在房间内等待张进谷时,远在略阳城在草原之中的一座小村庄里,一队凶狠的铁甲重骑纵马奔出,当头的骑兵统领的披风上鲜血滴落无数。其后跟着三十九名与他同模样装束的骑兵,他们胯下高头大马,马鼻中还喷着白气,在这四十骑后,遥遥吊着一名老道士,老道仙风道骨,微笑看着停马回头望着自已的骑兵统领,嘴唇微动,仿佛在每人耳旁轻轻说道:“贫道还有护卫世子之责,恕不能送众位回兖州,你们回兖州一定要小心遮掩行踪,切莫露了马脚,坏了世子大事。”
那统领听到此话后,面色漠然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便掉转马头,率领三十九骑声若奔雷,溅起无数草末的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老道的视线内。
老道转头看了眼那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人都在歇息的小小村落,再看了看渐高的日头,似乎察觉到村庄内的血腥味儿正在风中飘散,老道长叹道:“做莫做市井野徒百世恶,学莫学纵马祸民今生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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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村尸体,房屋破的破,烂的烂,流血无数,浸染了村庄大地,血污,腥味儿,苍蝇飞舞着,插在门板上的一把刀正在折射阳光,有些阴冷,死亡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村子。
一只手艰难无力的推开了上方的尸体,被鲜血污了满脸的男人呼呼的喘着粗气,四顾周围,确认整个村子只剩下了自己一个活人,进村的那些剽悍凶狠的四十骑兵也不知道何时离去了,只有当头骑兵为杀大当家而掷出的那一刀还留在门板上,从雪亮的刀锋中,躺在地上的男人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男人心有余悸的爬起来,咬着牙奋力将刀从门板中拔出,提着沉沉的刀,男人的心情现在就如同这把刀一样。
男人叫做杨大虎,很土很俗气的一个名字,身份是这座村子的二当家,村子是黑话,专门指他们这种在青州肆虐的贼匪。杨大虎背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胸前印着硕大一个马蹄印,一片鲜红一片乌黑的左臂弯曲成一个怪异的形状,如果不是杨大虎对杀气感知极为敏锐,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这才让那一刀避过了自己的要害,虽然最后被轰隆隆而来的战马踢了两脚,不过所幸没有踩烂脑袋胸膛这些要害之处,否则,他已经和大当家和一百一十七名兄弟共同见阎王去了。
那些突然冲进村来的骑兵身上血气浓郁无比,个个都是使刀的好手,势大力沉,铁血蛮横不讲理,显然都是打过仗的人。杨大虎侧过手中的刀,看着刀柄处的铭文,才明白,这是卢家来灭口的,是什么理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以后再也不是二当家了。
侥幸逃生的杨大虎拖着刀,勉强走到一口井旁,打了点水洗掉自己脸上的血污,然后喝了点水润润自己的嗓子,脸庞有些黝黑的杨大虎这才走到村庄道路的中间去。路上倒着三具血肉模糊,形状可怖的尸体,走完这点路程,杨大虎额头开始微微见汗,他一屁股坐到那三具尸体旁,喘息了一阵,然后将三具脸朝下的尸体翻转过来,凭着胸前的一块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玉佩,他勉强认出了大当家。杨大虎坐着踢了一下腿,骂咧道:“我们父子真他娘的走了霉运,先是娘亲被官府逼死,落草为寇,后来跟卢家搭上线,却发现那官老爷身后站的京城人,去他娘的,京城人怎么了?京城人就可以在青州这里草菅人命吗?爹啊,不是大虎说你,我早看出卢家没安好心,叫你不要和卢家合作,你看,现在人家反过来把我们杀了个精光吧?要我是大当家,我就带着兄弟们,杀了那狗官,青州这么大,总有地方让我们落脚,一百一十七名弟兄啊,昨晚还在一起喝酒吃肉,今天就已经和我阴阳两隔了啊!”
杨大虎的眼睛无力的眨了眨,伸出手替自己父亲整理了一下被马蹄踏得破烂不堪的衣服,用一种缓慢而又坚定的语调说:“略阳这边草原上的村子,只有老山羊可以正面对抗卢家,你生前一直反对我和老山羊那边交好,生怕卢家对咱们起了疑心,转头和别人做买卖。现在好了,咱整个村子就我一个活人,替你们报仇的事,不找老山羊还真不行啊。爹,你放心,咱家的香火我肯定会传下去,我不会断了咱家的香火的。”
说完这些话,他决绝的站起身来,拖着那把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村子里的马已经像杀人一样杀光了,不过大当家还在另一处养了几匹马,不知道被他们发现没有。
一路上路过死状千奇百怪的尸体,犹如小山一般的堆叠在路上,杨大虎也不知道自己晕倒之后,有多少人想要逃出村子。杨大虎脸色漠然的一路行去,死的人都是他的下属以及兄弟,但他没有去安葬这些人的心思,一来死的人太多,他一个人根本安葬不过来,二来干这行的人本来就抱着生死听天命的心态,平日里作的恶也不少,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死后是否有一个安身之处,三来杨大虎不知道卢家的人会不会回来检查一遍,如果看到他这个活人,那下场自然是可想而知了的。
越往后走,杨大虎心中的怒火就越猛烈,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啊,今天冲进来的那四十骑兵战斗力竟然如此强大,整个村子这么多人都没人留下对方的一样东西,除了杨大虎手上这把刀,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卢家,卢家什么时候在暗地里训练了这么一支骑兵,还是说卢家一开始就没有和自己这一边合作的打算,而是从一开始就打了这么一副算盘?卢仁那只老狐狸就不怕触怒青州这一方土地上的所有贼匪,到时候一窝蜂的涌过来?到时候不说略阳附近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单是卢家,这份家业恐怕就要顷刻之间化为飞灰,一点不剩。
是的,在青州,没有谁敢触怒这些贼匪,哪怕你是一方总督,最后恐怕也要焦头烂额,失去所有。卢家现在似乎想要挑战略阳附近贼匪的耐心啊,居然悄悄的训练骑兵,除了背地里捅人刀子,杨大虎已经想不出来这支骑兵有什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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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座村子相距甚远的略阳城内,那名白发年轻人拉着幼童的手,缓慢的走在大街上,低着头,仿佛不经意的擦过一名道人的肩,藏在白发中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老道士,我看你修为不俗,又为何非要护送范玉瑕那小子?”
与白发年轻人错肩而过的陆象山身子一僵,气机微微一放,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在外面微微转了一圈后,有收回了体内。看着陆象山远去的身影,白发年轻人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冷意,浑身气机差点喷薄而出,他一皱眉,右手用力握住了幼童,摇了摇头,幼童眼中的杀意这才渐渐淡去,常年带着这名幼童的白发年轻人笑道:“我若是因此便要杀了这陆象山,也太看不起我自己了。”
幼童脸上浮现出一丝羞红,空着的手轻轻拉了拉白发年轻人的衣角,白发年轻人温和一笑,“把我的一些东西传给他,我们就要离开略阳了。”
幼童摸了摸自己的头,一脸天真,慢吞吞道:“师弟应该不适合我这法子。”
白发年轻人略微失神,摇头道:“比起他,你无疑是还要差上很多,而我不管是境界还是实力,都已经落后我师弟太远了,暂时教不了他太多就得走,要不然那天被我师弟发现,你我师徒二人恐怕就要留在略阳了。”
客栈中,陆象山坐在范玉瑕对面,眉头紧锁,有些凝重说道:“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白发年轻人,很强,怕是强过我数倍。”范玉瑕冷冷地瞥了一眼大开的窗户,嘴唇抿成一条线,这位世子殿下似乎突然间抛弃了以往的温和,变成了一把锋芒毕露的刀,身上愈发有一种森森寒意,他敲打着桌面,沉思半晌,方才抬头说道:“调回我玉字营四十骑,再佐以散布在青州的三万五黑风骑,能否拦下他?”
陆象山摇头,“难,很难。不提是否有时间召集他们过来,就算世子殿下用三万五玉字营亲兵,还可能拼掉对方,那个年轻人可不简单。”
范玉瑕笑了笑,“我记得你曾说过,一万黑风骑便可杀死你。”
陆象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贫道与他们不同,他是一步一步达到宗师境界的,我们算是借了天地之势才达到了宗师境,所以论境界,我自然高过他,但真论生死相杀,贫道会死的很惨。”
从未涉足武道的范玉瑕听闻此话,愣了一下,“难怪。陆道长,你说此次事了,我回去练武,能达到何等地步?”陆象山苦笑一声,“世子殿下,真的是你的体质不适合练武,也许可以马马虎虎的达到一品之境。”陆象山转而安慰道:“其实王爷也才两品,功夫不在高,足以保命即可,只要世子殿下不死于暗杀,那世子殿下日后想杀哪个宗师就杀哪个。”
范玉瑕微微一笑,“我也不是那种嗜杀之人,只是这几天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有些向往这座江湖而已。”
陆象山轻轻说道:“江湖庙堂两难全,世子殿下就算进入江湖,怕也用不了多久就得出江湖,江湖可不适合殿下。”
“江湖人最后,大多是货卖帝王,殿下入不入江湖也无妨,习得一两手保命之术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