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最恨的就是生母出身低,带着个庶字,受了多少委屈,此时曹侧妃将庶字挂到了嘴边,恼恨之下,手上的力道加大,差点掐下曹侧妃肩上的肉。
“本王问你李季的事,你提什么庶出。”
“王爷,妾也不愿提,可外面的人不让妾母子三人安生,自从妾侍候了王爷,他们骂妾的话都没有停过。如今,又绕上了三公子和二小姐。尤其是那些官员,他们顶着王爷赏的官职,拿着王爷给的银子,却骂着王爷的子嗣,真真是一群没良心的白眼狼。”偷偷觑了一眼楚王阴沉的面容,继续哭诉:“尤其是穆大将军,他眼里从来只有世子,从不曾正眼看过三公子。”
“他是给昀儿当过武学师傅,当时旭儿还小,习不了武,而且,旭儿一向让你拘在内院,他见过几次,你的话从何说起?”楚王心里一动,嘴上却强撑着反驳了两声。
“王爷,妾倒真想是看错了。可是,冀州的来信写的清清楚楚,穆大将军坏了崔威的女儿的清白,始乱终弃,竟然,还将这女儿许给三公子。妾的族弟曹强恰好在冀州办差,就找了穆大将军理论此事,反被他嘲笑一通,轰出府门。妾这才气不过,想要教训他一次,族弟曹强就找了李季将军助阵……”
“助阵?”
“是啊,想那穆大将军武功高强,手下又尽是精兵强将,族弟曹强自受了欺辱,险些吓破了胆,这次也是不忍三公子受辱,才拉了李季将军助阵。”
“冀州的信在哪儿?”
曹侧妃心头一喜,脸上挂着泪珠,柔柔地起身,自梳妆台上的匣子里拿出一沓信,跪下恭敬地递到了楚王手上。
楚王快速地翻看,一页页地翻下来,脸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尤其是最后一封,甚至写着崔威之女的亲口话语:“楚王之子不及穆大将军万分之一,岂能入得明菱之眼?”
“可恶。”一把摔在地上,楚王恨声怒骂。
楚王来回踏了几步,再一看地上无声地哭泣的曹侧妃,身上的轻纱半露,里面杏黄色绣大朵白色茶花的肚兜裹着雪白丰腴的圆润胸脯,半遮半掩地诱人眼球。
偏面上又梨花带雨,惹人怜爱,这般模样,让楚王不由忆起她素日的温存,心头一软,虽然明知事情还有隐瞒,也不忍再呵斥于她。
“李季之事,没有下次,本王最恨人欺瞒。”
“王爷,妾知错了,这是妾一时糊涂,忍不下这口气。以后,无论再有什么事情,妾都不会了。妾一直记得,有王爷您在,妾母子三人就能无忧,您是妾母子的天。”曹侧妃挂着泪珠娇羞地望着楚王。
楚王果然面上好了些,微微眯了眼,拿手揉了揉被这事闹的有些发胀的脑门。
“王爷,可是头又疼了,让妾给您按一按吧。”
“不用,本王还要处置李季惹下的祸事。”楚王摇了摇手,抬脚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将三公子请来。”
曹侧妃深深福了一礼,目送楚王离开,过了片刻,确定楚王进了前边,才站了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招手叫来贴身丫鬟:“赶到王爷那边的人之前到三公子院子里,就说把事情推到李季和曹强身上,我这边已经将他摘了出来。走那条小道,快去。”
打发了丫鬟,曹侧妃才在众多丫鬟的服侍下,净了面,匀上了脂粉,重新打扮的光彩照人,哪里还有刚才的哀婉可怜。
将将过了半个时辰,打帘的小丫头禀报:“娘娘,三公子求见。”
“让他过来。”
“儿子给母亲请安。”一位貂裘锦带,腰悬美玉的富贵公子,轻舒袍袖地给曹侧妃请安。
“旭儿,快过来,坐到娘身边,你这孩子,总是这么多礼。”曹侧妃面上欢欣,一叠声地嗔怪道。
“娘,儿子是王府的公子,这些规矩断不能少的。”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李旭,眉梢一跳,眼角带着说不出的风流,玩笑着回曹侧妃的话。
若不看他眼神里有意无意地流露出的阴森,也是位风流佳公子,可惜眼神不正,看着就有些阴鸷。
“旭儿,王爷都说了什么?”
“你尽管放心,事情都推到了李季和曹强身上了,和儿子无关。只是可恨那穆宣昭,明明都已经废了,父王也厌了他,却仍然不肯直接除了他。父王竟然还要我亲自带着财物去笼络他,真是可气。”
曹侧妃眼珠一转:“都带些什么过去?”这几天,幽州府城里新奇事一桩桩地冒了出来,惊破了众人的眼珠。
连到了年节的正日子,有名望又眼明心亮的人家,都没能踏踏实实地过个安稳年。
依着规矩,腊月二十六起,楚王府的一应属官都要放假,连楚王都收了印,不再处理事务,更不会在这种吉庆的日子处罚官员。
但今年的年节显然不好过,先是鞑靼人遭了雪灾,冻死了无数的羊马,就打上了边境城镇的主意,掳掠抢夺了无数次,甚至胃口一次比一次大,甚至左相王还叫嚣着打到幽州府城,打开楚王府的宝库。
这一闹,惹怒了楚王,连年都不过了,筹措粮饷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些蛮人。如此一来,楚王府的属官都没了休假。
这打仗不是楚王说打就能打啊,最起码要有粮食、银子,还要有能打胜仗的将军兵士。为了谁领兵出征,又是一通扯皮,最后,楚王妃的娘家刘家提出的征北将军穆宣昭,以百战百胜的骄人战绩,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连对他越加不满的楚王,都不得不承认他是幽州的第一悍将。
大伙儿的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哪里想到刚扯皮完,连军令还没签发的时候,又出了大事。
楚王明面儿上说的是,西林军左将军李季不满这个决议,瞒着楚王,悄悄地带着手下的兵士到了冀州,围了穆宣昭在乐陵的府邸。两人脾气火爆,一言不合,中间再加上冀州节度使崔威的挑拨,动起了手,然后,穆将军一怒之下,杀了曹强和崔威。
楚王对此事大为震怒,下旨斥骂了通崔威这个死鬼,并罚了李季一年的俸禄和五十军棍,甚至夺了李季府里的女眷和儿子的诰封和荫职,听着甚是凄惨。
但,幽州的世族和官员,听了这通解释和对李季的处罚无不嗤之以鼻,罚了再多,却保留了李季的西林军左将军的衔,其他的那些不足紧要,只要留了这个左将军的职务,李季就能东山再起。
若李季真犯下这么大的罪,杀了他三族都不为过,如此这般似严实宽的惩戒,怕是李季也受了冤枉。
紧跟着世子的舅舅刘子谦,广发帖子,在正月初四请众人过府听戏,据说,还是两出新排的好戏,一曰《美人叹》,一曰《娇子怨》。
拿到请帖的人家,看着这明显意有所指的戏名,脸上的笑别提多么意味深长了。
到了初四那日,一辆辆豪华马车,一顶顶华美轿子,堆满了刘家府前空荡荡的街面。
为了让众多贵客坐得舒服,听的享受,刘家挖空了心思,将原先听戏的绕梁阁用厚厚的缎子,隔出了大大小小不等的隔间,里面再置上暖炉,放些瓜果鲜花熏香,这一番布置之后,虽然说不上奢华,但这些客人可以三三两两拉着交好之人,单独坐在隔间里,闻着果木的清香,听着戏台上婉转清脆的嗓音,也是很舒适的。
而且,刘家特意在正中留出了一个足以容纳十多人的大隔间,专为了幽州府城里的头面人物而备。更妙的是,相隔所用的缎子,还可以撤开,若是有人想要和旁边的人交流,只要命侍候的侍女撤了缎子,就可以和旁边隔间的人畅所欲言了。
第一出《美人叹》唱过,正中的大隔间里,微妙地安静了下来,刘子谦端起茶盏,言笑晏晏地招呼幽州传承最久、名望最高的六大世家的当家人喝茶,面上一派和煦,看不出一丝的不满。
“刘兄雅兴,唱戏的花旦,嗓音妙美,身段风流,倒和戏中美人有些相像,想来当年迷惑晋公,以致酿成晋王室大乱的骊姬,也不过如此,呵呵。”和刘家关系最亲密的戚家家主笑呵呵地点评。
他一开口,其他的人也都含蓄地说了两句,心里都想着刘家真是憋屈的狠了,竟想出了这法子,戏中的晋公宠妾灭妻,放任宠妃骊姬暗害嫡子,最后险些丢了江山,让人不能不想到曹侧妃啊。
等第二出《娇子怨》唱到一半,戚家家主慢慢地摸着花白的胡子,感叹地说道:“卫公宠溺幼子州吁太过了,堂堂一国君王,竟然伏在地上当马给那黄口小儿骑。若不是长子出身高贵,怕是这世子之位都是州吁的了。”
刘子谦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波澜不惊的开口:“戚兄说的是啊,可这后面的戏更精彩。卫公虽然没能立了州吁为世子,可他给了心爱的儿子高官厚爵,以及长子爱护幼弟的承诺,而那州吁的胃口太大,欲壑难填,最后,竟然害死了长兄,篡了位啊。”
戚家家主悠悠叹道:“卫公的长子真是仁孝之至矣,侍候父亲极为孝顺,对幼弟州吁也是百般包容,可惜了,可惜了。”
“戚大人,刘大人,众位大人,岂止是卫公长子可惜了,‘美人叹’中被骊姬所害的晋公嫡子也是一样的冤屈,如此的至纯至孝,一心信赖君父,却枉死在奸妃之手,可叹,可叹。”个性耿直的林家家主,扼腕叹道。
看完了两出戏,绕梁阁内轰然做响,一些小隔间内甚至能听到拳头击在桌案上的咚咚声,更有些情绪激动的士子,呼唤侍女取来笔墨纸砚,他们要写诗文。
刘子谦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今日刘某招呼大家看戏,不是为宠妃骊姬,也不是为逆子州吁,而是为那两位仁孝的公子。如今世道艰难,礼法也崩坏了,但是这仁孝二字,却不能抛费。若是,今日与座的才子文豪,能为这两位纯孝的儿子做些文章诗词,既是幽州的一大盛事,也是缅怀这两位公子的盛事,刘某不胜感激。”
戚家和林家的人都拱手道好,其他的家族,看着团团作揖的刘子谦,暗骂他狡猾,弄出了这么大的阵仗,直白地将曹侧妃和三公子比做了乱国的奸妃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