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纸上写你的名字，
我在窗上写你的名字，
我把你的名字写进心里--
从血脉流遍全身。
晚上入睡前，你是我脑海中最后的影像。早晨醒来，你是我的第一个念头。我中邪了，不是么。
我怀念认识你之前的我，无忧无虑，像一粒开心果。爱情的降临，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当我意识到它，已经来不及了，病入膏肓。我没法把千丝万缕的情丝从生命里抽干净。即便斩断情丝，我也不能复原。你改变了我的心率、气质，还有容貌。我那么忧伤，却在某个瞬间，幸福到极点。
雪天看画，似乎曾在梦境中出现。我们在狭长的甬道里奔走，两边古老的墙壁上挂满大大小小不同时空的画作。最终，我们踏入一个画框，化作相互依偎的画中人，定格成永恒。
你说书吧里有一幅画是你的作品。我毫不费力地找到了。这是我的长项，总能在杂乱无章的世界里嗅出你的味道。走廊拐角处的那幅油画绽放着神秘的光泽。你把你的母亲画活了。她端坐在我面前，两手交叉膝上，笑看红尘。那笑容里饱含繁华尽失的落寞和惆怅。
走出书吧，阳光直射下来，把现实照得过于清晰。我的幸福感像残雪一样融化了。我微笑着与你道别，默默承受没有你的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
你是我判给自己的酷刑。我作茧自缚，却没有化蝶的那一天。
孟小吟写完日记，羞愧地合上本子，不敢回头看那些炽热的文字。当她压抑难过时，写日记能够卸下重负，获得平静。
门铃作响，是陆尘宇。小吟觉得他今天有点怪，之前他给她打电话，问她父母在不在家。小吟说都在，以为他不愿意来家里，没想到他竟然兴冲冲地来了。
尘宇穿条纹衬衫和西裤，像是要面试，还带来了礼物。他给小吟的母亲送了一款香奈儿经典皮包，给她父亲送了一件清康熙永兴抹红大瓷瓶。孟教授平素最喜古玩珍器，拿起瓶子细细一看，器型挺拔俊秀，釉色滋润沉静，惊问尘宇哪里讨来这等宝物。尘宇说：“伯父喜欢就好，在我眼里不过是件俗器。”
教授不解：“那何物不俗？”
尘宇搂住小吟说：“珍宝只有这一件。”
小吟见尘宇把父母逗得十分开心，拽着他进了卧室，问道：“你吃蜜啦？”
尘宇一本正经地说：“过些天我爸妈专门回国来见你，两家一起吃个饭吧。”
小吟轻声说：“好突然，你都没跟我商量。”
尘宇拉起她的手，说：“你冰雪聪明，还看不透我的心么？”
小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也要等我毕业呀。”
尘宇说：“三月是个好时节，我们先订婚吧。”
等尘宇走了，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开会。小吟心里像揣了只兔子，坐立不安。母亲说：“当初你赵阿姨介绍那个广告设计师，我听条件心里就不乐意，碍于面子才让你去的，没想到那小子还耍滑头放你鸽子！说起来气人，不过阴差阳错结识了尘宇，也算是缘分天注定。”
小吟意识到，向来挑剔的母亲对尘宇的各方面都很满意。
父亲开口：“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还有什么比真诚更可贵的？”他平日话少，但很有分量。看来这桩婚事没有异议了。
小吟嘟囔说不想太早结婚。母亲把她结结实实地数落了一番，还列举出大龄剩女的种种悲惨下场。
小吟回到卧室，心里堵得难受，拿出日记本，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她猛地抓起电话，拨通了苏枕的号码，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是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事情。
“小吟，你好啊。”那边是苏枕的声音。
“尘宇向我求婚了。”小吟冒出这一句，两颊滚烫，手心渗出冷汗。
“真的？祝贺你们！”
小吟直愣愣地盯着空白的墙壁，浑身像雕塑一样冰冷，话筒从她手里缓缓滑到地上。你真傻，她骂自己。
2
在天石传媒集团举办的一场鸡尾酒会上，张月影四处与宾客谈笑。秦伊诺穿着那件银灰色新裙子，亭亭玉立地跟在她身后。张月影介绍伊诺认识了一位人体摄影师，名叫詹姆斯，美籍华人。张月影把他夸得天花乱坠，说他为许多名流留下了传世经典，其作品多少次登上时尚杂志封面。伊诺十分恭敬地跟他握手。
徐昌郡走进会场，众人纷纷鼓掌。他西装笔挺，潇洒地走上圆形演讲台，发表讲话，意为在天石集团成立10周年之际，愿与各大媒体加深感情、密切合作。他端起酒杯，提议大家举杯相庆。秦伊诺发现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叶蓓蓓，便想找个机会跟他攀谈，无奈他身边总有人围着。
熬了一个多小时，张月影去洗手间了，伊诺飞快地绕到餐台背面，假装与徐昌郡不期而遇。
“谢谢你专门给我发了邀请函。”伊诺冲他莞尔一笑。
徐昌郡微笑：“应该的，你让酒会大大增色。”
伊诺说：“我们之间似乎有点误会。”
“有误会才有牵连嘛。”
“刚才看你散了不少名片，咱们见过好几次，怎么舍不得发我一张？”
徐昌郡亲自调了一杯鸡尾酒，递给她：“如果给了你名片，你却不给我打电话，我会伤心的。”
伊诺品了口酒，说：“你是大忙人，如果我打去电话，你不接，那才叫伤心呢。”
徐昌郡温情脉脉地望着她，说：“我时时刻刻愿意为你效劳。切记，这个号码只属于你。”
他报出11位数字，伊诺铭记在心。
回到家，伊诺还舍不得换掉裙子，在屋里飘来飘去，没注意到苏枕闷闷不乐。
苏枕独自在客厅坐了一个下午，脑子里空空的，耳边不断回响起小吟的声音：“尘宇向我求婚了。”他的兄弟、最好的朋友要结婚了，他应该发自内心地高兴啊，可他反而有一点失落。他觉得自己是个不可理喻的怪胎。
窦可刚打来电话，兴高采烈地向苏枕描述了尘宇的求婚策略。原来，点子都是窦可出的，是他带尘宇去商场选的皮包，还特意从朋友的古董店里挑了那只瓷瓶，让尘宇献给老爷子，投其所好。苏枕听得心烦意乱。他说不清在为小吟难过，还是为自己难过。不用明说，他能感到小吟是喜欢他的，就像花苞默默地藏着馨香。喜欢到什么程度，他不敢也不愿去思考。小吟爱不爱尘宇？这个问题他更不敢想。小吟打来电话的声音焦虑、脆弱、恍惚，绝非报喜，竟像是一种求助。可是，除了祝福，他别无选择。
伊诺给苏枕展示一只名牌化妆包，说是酒会上得来的纪念品。苏枕有气无力地笑了。伊诺坐到他腿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拉掉肩带，露出内衣的蕾丝花边。苏枕凝视她片刻，把她的肩带扶正，说：“我连续几天都睡不着觉。”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她。
伊诺沮丧地站起身：“我是怕你饿，其实我也累得要死。”
3
下班以后，陆尘宇跟同事去单位附近的台球厅消遣，遇到一位奇女子。她穿皮裤，白衬衫套短款黑马甲，戴个运动帽，长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棱角分明的嘴唇。她一言不发，出手狠辣，三下五除二把在场的几个男子都打垮了。尘宇的同事笑眯眯地上前切磋，不料那女子一杆清台，同事恨不得钻入地缝。女子不屑地丢下球杆，向外走去。
尘宇不信邪，抽了根球杆，横在了女子面前：“一局见分晓。”
女子冷笑道：“你手里是一把剑么？”
尘宇做出叩拜的手势：“承让。”
两人开战，尘宇让她开球。一杆下去，两彩球进袋。女子起初遥遥领先，想玩个反弹球却不慎失手，之后的表现略显逊色。尘宇慢慢追上，还打出一杆漂亮的跳球，全场惊呼。他暗想，天助我也！
最终，尘宇把9号球收入囊中，友好地对她伸出手：“女孩子打成这样不简单，交个朋友！”
那女子并不伸手，一把摘掉帽子，露出野气十足的板寸头。再看她的面庞，尘宇一惊，正是在斯人迪厅跟他共舞的辣妹！他没头没脑地问：“你那一头靓发呢？”她笑道：“那是假发！”
尘宇有点激动，因为他偶尔会想起这个女人，并猜测她的来历和行踪。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即使恍然见到，也会在某个灯红酒绿的场合。没想到，她突然冒出来，在纯粹的自然光线中。她没怎么化妆，两颊紧致，眉目深重，鼻梁高挺，皮肤呈现出在沙滩烘焙过的健康色泽。在遇见孟小吟之前，他无疑会为这种类型的女人倾倒。他说：“我叫陆尘宇，你呢？”
她说：“大鸣，鸣叫的鸣。”
尘宇说：“这算什么名儿？你哄我。”
她笑道：“有人小声低吟，我狂呼高鸣。”
尘宇说：“我看你是不平则鸣。”说罢，他才反应过来她在暗指孟小吟，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落入圈套。
她望着他，眼神里似有期盼。尘宇没有留她的电话，匆匆离开了。
尘宇把车子径直开到A大门口，打电话叫小吟出来。十分钟后，小吟上了车：“你打完球了？”
尘宇说：“你打我一下。”
这是他俩的小游戏。如果尘宇做了亏心事，就会让小吟打他。小吟说：“你抽烟了？通宵打游戏？还是跟别的女孩搭讪了？”
尘宇说：“只管打。”
孟小吟扬起手，在他肩上狠狠地拍了一把。
他们一起吃过晚餐，又看了场电影。尘宇把小吟送回学校，刚要跟她道别，突然叫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小吟一脸不解。
尘宇说：“你还没答应我的求婚哩。”
小吟静静地注视着尘宇，往事历历在目。她想起第一次在聆风居见到他的情景，还有他汗流浃背地帮她捐书，他手把手教她打台球，他搂着她在海边徜徉……他一直坚定地守在她身边，充满无畏的激情。父亲说得没错，真心至此，别无他求了。是她向上天要求的太多了，才会遭受暗恋的折磨。在求索幻梦的时候，她已然背叛了最真实的幸福。从今天起，从这一刻，她愿意沉心静气，依偎在他身边，做一个温柔而忠诚的伴侣。
她郑重地对他说：“Yes，I do.”
尘宇喜不自胜，把她揽入怀中。她仰起脸，吻他的嘴唇。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如同甘泉滋润着他的心。
4
苏枕听到录节目的消息，以为伊诺在跟他开玩笑。他平时连照相都不乐意，更别说上镜头了。
伊诺说：“起先我也不相信，没想到张月影拍板了！我都开始写脚本了。想不到，我第一个节目是为你而策划的！”
无论伊诺怎么劝，苏枕都不肯做节目。他觉得上电视怪怪的，不自在。伊诺急坏了，只好给窦可打电话求助。窦可火速赶来，拉苏枕到楼下的饭馆喝酒。
窦可提起他们上大学那会儿卖衣服的经历。当时，苏枕穿的自制T恤很抢眼，还帮陆尘宇做过几件演出服。窦可便提议创办一个T恤工作室，为文艺青年打造最酷炫的衣装。三个人兴奋开战，苏枕负责设计图样；窦可主管宣传，建网站、贴海报、拉客户；陆尘宇忙着联络服装作坊、分货送货。他们为这个小小的工作室付出了艰辛的汗水，却收效甚微。T恤成品和设计图的差距很大，小批量生产的费用很高。客户基本上是学生族，舍不得掏钱，还经常变卦。想做出一件好T恤再卖出去，成本实在太大了。后来，工作室不了了之。
转眼七八年过去了。苏枕想到三个人顶着骄阳蹬车送货的情景，似乎还能嗅到汗味。那时候真年轻，真有活力！
窦可说：“亏你还是搞广告的，知道黄金时间的电视广告每秒多少钱么？”
苏枕问：“你想让我借机宣传一下？”
窦可拍桌叫道：“你以为录节目是为了秀你那张老脸啊，当然是给咱的工作室免费打广告啦！”
苏枕说：“可工作室已经不存在了。咱仨儿各忙各的，哪有工夫卖衣服？”
窦可仰脖喝下一盅酒：“你和尘宇有饭碗，别忘了我是无业游民！其萱她妈说了，我可以不找工作，但明年年底之前还不能成功创业的话，就不准其萱跟我见面了。”
苏枕说：“你足不出户卖点子，赚得比我还多，用不着摆弄那些破T恤。”
“破T恤？那是你的寄托、你的梦想、你无数个不眠之夜！跟你们卖衣服，是我干过的最有激情的事儿。”
苏枕无话可说，埋头喝酒。
就这样，苏枕糊里糊涂地接受了《秀吧》栏目组的邀请，提前一个月准备素材。他从自己设计的衣服里挑出10款T恤，3件女裙，5件演出服，还有一些配饰。个别服装因为年代久远显得陈旧，苏枕找出设计图，重新定做。
秦伊诺把写好的脚本拿给苏枕看，他并不满意，也没想好怎么改，只删掉了一些矫情的辞藻。伊诺担心苏枕没经过表演训练，上镜以后会显得呆滞，天天给他上课。她跟他做即兴问答，还借了个DV给他录像。她说发声训练已经来不及了，要调整他的表情和反应力。她随意指哪里，就让他的视线跟着她的手指移动，或快或慢。苏枕乐得前仰后合。伊诺说：“你用点心。很多大人物到处演讲，从不怯场，可一上电视眼睛就直了，话都说不利落。下周试镜，当心刷了你！”
苏枕说：“刷了才好，不稀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