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艾跟着护士走进手术室，忽然感觉一阵凉意，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脚后跟向后轻轻挪了一些。
可后面立刻传来大门阖上的声音，她的背刚好贴在门板上，背部突然窜进体内的冷意，让她一时间忘了呼吸。
若不是身边刚才带她进来的小护士碰了碰她，她恐怕还在闭起，完全忘了要呼吸。
就在她大口大口呼吸冰凉空气的时候，护士递给她一套消毒服，示意她换上。
见她抖着手接过，护士蹙了蹙秀眉，“别怕，手术很快的。”
董艾惊讶看着护士，护士的年纪不过比自己大几岁吧，她怎能将这句话说得那么云淡风轻呢，仿佛这生命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她咬着下唇，在护士的催促下忐忑换上宽大的消毒服，然后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手术台前。
看着那张白色的床，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怎么办，她想逃了。可脑海又有另一个声音浮起，她不能逃，这孩子留不得。
董艾感觉手术室好像冰窖一样，阴森寒冷，这天气明明不该觉得冷，她却感觉冰凉彻骨。
下意识张开双臂环抱自己身躯，五指用力揪着臂上的肉，疼痛从肌肤传来，她只觉得心更痛。
“躺上去。”中年女医生睨了她一眼，揣测董艾的年龄，那么小，然后非常不爽地冷着脸，仿佛在说：既然不想生，就不该偷尝禁果。
医生的口吻令董艾更觉得自己跌入地狱，特别是医生眼中的不屑，好像在指控她的行为。
董艾微启双唇欲解释，后来想了想，不过是个外人的眼光而已，她在乎什么呢。接着，她在医生的催促下，躺上白色手术床。
这里的消毒水味很浓，浓得她不能呼吸，这大概是她不喜欢医院的原因吧。
手术灯在眼前突然亮起，她有些不适应亮光，下意识闭上眼睛，待适应后她睁开眼，看见医生和护士忙碌准备的身影。
医生一手拿着空针筒，一手拿着一瓶白色液体，针筒里吸入一定量液体后，她轻轻往上推，将针筒里的空气挤出，看到细小针口有液体喷出便停止，然后搁在一旁备用。
这是麻醉剂吗？一针下去，打在手臂上，她就感觉不到发生任何事情般沉睡吗？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董艾稍稍侧首，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手术盘里，放置着锋利无比、泛着寒光的手术刀，擦得发亮的锋线针，尖锐的镊子……
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能想象这些东西在自己身下的冰凉感觉，手下意识抚住腹部。
不过很久，她的孩子就要离开她的身体，连丝毫痕迹都不会留下。
医生和护士戴上口罩，戴好手术胶套，面无表情朝董艾缓缓走来。
她覆在腹部的手揪紧衣服，告诉自己别害怕，很快就好了。可是，当医生拿起麻醉针，棉花沾上碘酒，涂抹在她手上的时候，她害怕了。
其实，她不想做流产手术，不想失去孩子……
医生在她小手臂上抹了碘酒，眼眸半眯瞄准血管，准备一口气扎下去。
董艾突然挣开，跃下手术床，边冲向门口边脱下消毒服，最后跑了出去，留下一脸不解的医生和护士。
云霆在妇产科外焦急等待，时不时留意墙上时钟的走向，一双腿从没闲过，坐下来不到几秒便又站起。
突然，一个飞快身影自他身边飞掠而过，他呆愣几秒后回过神来，盯着跑远的背影，觉得异常熟悉。
就在这时，刚才带董艾进去的护士也追了出来，云霆立刻抓住她问个究竟。
“怎么回事？”
“她突然不想做手术跑了出去，我是追出来还她包包的。”护士显然对处理这种情况很镇定，就好像经历过很多一样。
“给我吧。”不知为何，云霆感觉自己松了口气，拿过护士手上的包包，道了声谢谢便朝董艾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董艾一路跑出医院大楼，期间撞到不少人，但她一心想着逃跑，根本不敢停不下来道歉。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失去孩子了，还好她及时逃了出来。她一心想着跑到没人能追到和伤害孩子的地方，压根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
直至肚子传来阵痛，孩子在抗议，她才减缓速度，气喘吁吁扶着树干，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对不起，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她不知道跑出来是对是错，但总感觉逃过一劫。
坐在树荫下，有风缓缓徐来，吹走她身上的汗，令她调整呼吸。这时，她才有时间看清自己身处之地。
原来是个儿童公园，她的面前有几个儿童玩耍设施，里面有几个小孩子在玩，父母在一旁微笑看着，时不时伸出手护航，担心怕太高的孩子会掉下来。
孩子的笑声传入董艾耳中，她想象着自己孩子长大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不想失去他。
这里很凉爽，耳边又有孩子笑声，一路跑过来她有些累了，眼皮有些沉重，自从怀孕后她似乎有些嗜睡。
孩子的笑声实在太好听了，她听着听着噙笑歪头枕在长椅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的时候，刺眼的阳光穿透树缝照射在她身上，带着点点刺痛，她想这应该已经中午了吧。
忽然，耳边传来小孩子细小的哭泣声。董艾看向儿童游乐区，那里早已没人，估计是中午太热，父母都带孩子回家吃饭了吧。
“难道是我出现幻听了？”她自言自语起来。
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哭泣声再次传来，因为很清晰，她确信自己不会听错。于是她循着哭泣声寻找起来，最后在草丛里发现了个小身影。
他抖动着小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无助地哭泣着。
哭泣声牵扯了董艾的心，她慢慢走过去，拨开草丛，柔声问：“小朋友，怎么了？”
小身子突然停止抽泣，从膝盖中抬首，脸上爬满泪痕，他边抽噎边喊：“妈妈……”
这声妈妈令董艾的心瞬间停止跳动，她仿佛看见自己的孩子，适才在手术室的时候，他是否也这样哭泣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