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的谈话起,仿佛依旧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不知不觉地开始改变着……
……
比如,由心开始闹腾个不停,有事没事就喜欢拉着坐在屋前的开花,跑到最近的小镇市集去乱逛逛,让闲着的开花闲不下来。
开花一次终于忍不住问道:“由心,你干嘛不找达夏陪你逛集市?”
由心撇撇嘴,一副不屑,“开花,你没看那大傻一到周末睡得就跟猪一样,雷打不动!!”
开花想想,也确实是。
达夏周一到周五都要到城里打工,而一到周末就是趴在桌上,死死地睡着,睡得天昏地暗,睡得惊天地泣鬼神。
一次由心挑战极限,硬是把达夏拽了起来,后果便是她和由心整整两天没能吃上一顿饭。若不是达夏管家还好,可关键就是达夏掌管事宜大全,同时充当经济保姆,最没救的还是由心和开花,都属于败家子类型,干啥啥不会。
因此,开花和由心都很乖地再也不打扰达夏睡觉。
而由心依旧是每天不断地絮絮叨叨,蹦蹦跳跳一刻也安分不下来的,常常拉着开花跑到外面一混就是一整天,搞得开花也才过了个把月就把小镇里大小街道集市都认了个清,更是和街道市集处的大爷、大妈混了个熟。
开花开始时,还有些拘束,可渐渐发现,即使是那些擦肩而过的陌路人,也会对她投以一抹微笑,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容。
不久之后,开花感觉到仿佛心里那种异样慢慢的在消失,犹如自己才开始正常地走到这个世界里。
她曾经问过由心,为什么经常带她到市集。
她记得由心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你不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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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丝气息,每一份空气,每一张微笑,都很好,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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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开花能看到这里每一个人的笑脸,没有不耐烦,没有鄙夷,只是简简单单地对着每一个人露出自己的微笑,不像大海那样的冰冷,是真真切切带着温暖。
后来,她才渐渐地也开始学会笑了,开心地笑……
……
开花记得每次去小镇时,总是有一个小女孩举着个玩具车跑来跑去,嘴里总是含糊不清地喊着“呼啦呼啦”,纯真的童趣没有一丝忧愁,仿佛整个小镇就那么被感染着。
有一次由心把开花带到了集市口时,自己就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留下开花一人局促不安地站在路口。
开花急着四周张望由心的身影,一个小身影突然就撞进里开花的怀里,开花还没回过神,她怀里的小女孩抬起头对着开花调皮地笑了起来。
开花只觉得隐约间,好像曾见过这个笑容,好像在一个很遥远很冷的地方……
……
瞬间,开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姐姐,你来啦!!”小女孩张大了一双深黑的眼眸,纯粹天真得让人不住心暖。开花一愣,随即回想起这便是那个常常在集市口跑来跑去的小女孩。
“姐姐?”小女孩歪着脑袋,举起手里的玩具车在开花眼前晃了晃。
“你认识姐姐吗?”开花笑着蹲下,和小女孩差不多高。
“当然啦!”小女孩一脸理所当然地样子,“姐姐你不记得了吗?”
小女孩顿了顿,伸手指向开花来的那条路,“姐姐,你不是从那里来的吗?我有看到姐姐你哦,姐姐你那时不是也看到我了吗?”
开花抿着嘴笑了,想起确实是印象里有这么一个和由心相似的身影,不肯安分地呆着,总是跑来跑去,让这个世界里仿佛永远也停不下那个身影和笑声。
“姐姐我叫文文,姐姐你叫什么?”
“嗯……”开花吱唔了半天,硬是不想说出由心给自己取的这个叫“开花”的名字。
“小文文!!这姐姐叫开花哦!!开花开花!!”
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由心,突然兴致高昂地喊了这么一句,开花的脸顿时抽了抽。
文文黑亮的眼眸微微闪烁,疑惑地看了开花好一会,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突然冒出来的由心,又看看开花,半响才说:“姐姐你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了吗?”
开花一愣,“文文你怎么知道?”
文文又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因为这个名字只有由心姐姐才能想得出来啊!由心姐姐就喜欢动不动给我们取外号,还总是叫达夏哥哥‘大傻’最没有水平了!!”
由心一时间脸涨红了起来,嘟着嘴就开始追着文文跑,还不服地乱吼乱喊——
“臭文文,你信不信我把你扔海里喂鱼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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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花?开花开花?开花开花!开花!~~~开花花!~开开花!~~花花花……”
迷迷糊糊中,开花就那样被由心一遍又一遍杀猪般的呼叫声从梦境拉回了神。开花顿时只觉得全身僵硬得疼得,有些难受的动了动肩膀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只觉得四肢愈来愈是酸硬。
“开花,快起床啦!咱得收拾东西!”
开花揉了揉眼睛,算是真正地回过了神,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身处远离海岸千里之外了——坐了几天的铁皮火车,跌跌撞撞地一路磕了过来,下了火车后一路徒步山行,好不容易才找着一户山间人家留宿了几天。
而那些海风声,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那个小镇街道集市的喧嚣已经是千里之外的事情了。
“达夏呢?”开花巡视了一下小舍,简陋的屋内只有她和由心。
“去找人了。”由心一会儿东看看,一会儿西望望,好像在找什么,“达夏说接下去的路坐火车的话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钱,所以去找人买个马呀驴呀什么的。”
开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向由心,拉起由心的手卷起袖子看了看,然后又拉起另一只手看了看,看到由心那瘦弱的手臂上平常无异,她才松了口气,转身开始着手整理,熟练的把由心找了大半天的东西一个一个整了出来,三下两下便搞定了行李。
由心看着没一会就整理好的行李,顿时泄了气,“开花,早知道这么快就整好,我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开花翻了个白眼,没搭理由心,转身走到院子准备洗漱。
“开花!你和大傻好像哦!”由心蹦蹦跳跳地凑到开花身边,笑着看向远处的山峰,脸上洋溢着满满地阳光。
开花只顾着自己打水洗脸,依旧并没有理会由心,嘴角却偷偷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你们干嘛一定要先检查一下我,然后才能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由心撇撇嘴,想起早上达夏出门前硬是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先检查了一番,然后说让她整理行李去,不许打扰开花睡觉。
……
开花抹完脸,长长地吁了口气,便看见达夏牵着两头驴款款而来,脸顿时黑了一半,笑容僵在嘴角……
……
这算个怎么回事?真打算骑驴去?
……
达夏人等和农舍的老人家打了个招呼,千言万谢后,达夏留下了从海边带来的一些紫菜作为回谢,然后便匆匆上路了。
由心坐在驴背上,很是新鲜地东晃晃西摇摇,一会儿摆弄头发,一会儿摘摘头顶的叶子,不亦乐乎,而达夏牵着两头驴,打着哈欠在前面带着路。
开花静静地跟在后面,看了会儿面前的达夏和由心,然后又抬头看向穿过层层茂密的枝叶投射而下的一米阳光,仿佛穿越了许多的叶海,连阳光都渲染上了一片翠绿,洒在阡陌小道上,斑斑点点的犹如一个又一个交错的萤火虫在闪耀,那些人们便在这样的斑驳光影中交错。
达夏微微顿了下脚步,回头看向开花,“开花,走累了就说,不要逞强。”
由心也回过头,看着开花就兴奋地拍了拍身下的驴背,“开花开花!你也骑驴嘛!好玩着呢!!”
开花笑了笑,摇头,“我想走走,不用搭理我。”
达夏会心地点头,便又打了个哈欠,回过身继续牵驴带路。倒是由心不肯安分,冥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开花,你是不是想文文他们了?”
“……”
“我今早听你说梦话咯!你喊了我的名字,还有文文的!”由心仿佛颇为自豪地仰起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宣誓着什么。
开花不说话,转过头看向小道旁的麦田,一片繁茂的麦穗在微风里轻轻摇摆,带出微乎其微的婆娑声,绿枝影下金色麦穗徐徐鲜活,仿佛连同一片阳光,一缕清风都具有了生命。
开花深吸了口气,一股清馨的温暖袭入心田,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
……
下意识中,她停下脚步,抬眸看向麦田深处,仿佛好像要寻找什么,却又不知道在寻找什么,要寻找什么,只是那么一瞬间的熟悉感……
看到开花停下脚步,由心叫了声“开花”,开花却置若未闻,倒是达夏疑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开花,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开花?”由心又唤了声。
开花却不由得向着麦田走近了一步,由心下了驴,走到开花身边,好奇地顺着开花的视线看去,而后便看见麦穗杆由远而近微微颤动着,仿佛有什么在靠近。
“那是什么?”
由心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碎花裙的身影便晃出了麦田丛,一头乌黑的秀发微微促乱,还夹杂着一点麦穗颗粒。略显得狼狈的少女,抬头看向开花等人,却是自然一笑,好不拘俗地朝着开花他们挥手致意。
开花愣怔地硬是盯着少女许久,看着少女笑起来便是月牙般的眼睛,泄露出了一种莫名的光芒,那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渴望,一种仰望蓝天时对天空的向往,美好而脆弱……
……
美好而脆弱。
……
“嘿!——”由心笑着高高的挥舞着手。
“你要去哪里?”少女放下挥着的手,笑着喊到。
少女的笑容犹似比阳光还要耀眼,让开花有些睁不开眼,只能下意识地微微眯起眼。
“雪山!!”由心兴奋地跳了起来,“我们要去雪山!!”
“还会回来吗?”少女又问。
由心却不由得一愣,半响说不出话,笑容有了一丝的僵硬。
开花看了眼身旁的由心,虽不明心中所思,却还是紧紧地握住了由心的手,由心抬眸看向开花,开花莞尔一笑,转头对着麦田里的少女挥起了另一只手……
“会回来的!”
“一路小心!”少女喊着,“我在这里等你!记得要回来!”
许久,少女只是站在那里笑着,或许是因为阳光的原因,或许是因为风的原因,只让开花觉得少女仿佛站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远到触不可及,而少女的笑容却是那样明明白白地浮现在开花脑海里。
“走吧。”站在旁边许久没有言语的达夏,终于开口。
开花笑了,点头,拉着由心便一人一个骑上了驴,达夏拉着驴,伸了个懒腰,笑道:“走咯。”
“走咯!~”由心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地喊着。
开花却回过头,看向那个依旧站在麦田处的少女,少女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攥着一把麦穗杆,笑着看着开花离去,微微启唇。
开花自然是没有听见少女在说什么,但是开花知道,她会回来,一定。
……
——因为,无论为谁,我们都要回来,即使不能回来,至少要比以前过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