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三叔,子忠说是最近胃又不舒服了,你给他开点药吧?”林秀玉已经完全相看过了秋兰了,夫妻俩个也已经交换了眼神:秋兰这小子至少从外表上看,还是不错的,配自己女儿也不算凑合了。
“那咱们去药房吧?”三外公当然明白林秀玉的意思,“锦秋,秋兰,你们年轻人的见识和我们不同,你们聊聊工作和学习上的事吧。”
“我去给锦秋拿点吃的。”三外婆也闪人了。
“嗯,干爹的字确实不错。”秋兰竟然一点儿也不认生,站在苏锦秋旁边也煞有介事地欣赏起来了。
“那是,学医的人的字普遍漂亮。”说到这个,苏锦秋的心又揪起来了,王小利这个混蛋也是学医的,而且是中医药学,自己当初对他的情愫多少就和他中医药学的经历和学识相关。他不仅学训渊博,通理通文,还稳重踏实,勤奋刻苦,偶尔还风趣幽默。结果自己在毫无意识的情形下就陷入了自编自织的情网中;关于爱,她不知道王小利对她到底有几分。也许,他只是喜欢上了她而已,但他还只是站在爱河边上,冷眼静观坠入爱河的她。
“干爹的字富于变化:你看,这副《念奴娇·赤壁怀古》就写得苍劲有力,而那副《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就相对飘逸了。”秋兰一边看字,一边察看着苏锦秋的表情,他注意到苏锦秋的脸色有过倏忽而逝的变化。然而,他终究还是捕捉到了;但隐藏于后的原因,他自然是不明白的,他也不会去追问。
“你倒是很懂行呵!听说你在上海做生意,做什么生意呀,大老板?”苏锦秋转身坐在椅子上,突然发问。
“呵,老板可不敢当,何况还是‘大老板’。不过是点小生意,比打工强一点儿罢了。”精明的秋兰似乎并不肯直言相告他的发财路,拿起一把椅子坐在了苏锦秋的斜对面。
仅从他搬椅子的动作,苏锦秋就意识到,这真是个精明的家伙:这个位置既不让人觉得压抑,又不至于显得太疏远,还能彼此观察到对方的面部表情。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相亲呢。
“哟,小舅舅!都吓得不敢说了。你放心吧,你在上海,我在深圳,挡不了你的财路。”苏锦秋感觉自己被提防了,很不痛快,她终于拿出了她在深圳外企白领的架势来了。
“看你说的。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秋兰笑着说,“锦秋,你好像还是小时候的性格呀。”
“我就这样!”感觉到了对方那种“我正操纵全局”的姿态,让苏锦秋非常不爽。这时候,苏锦秋才仗着内心里窜起的火苗,明目张胆地打量着秋兰。这家伙,竟然和幼时有几分神似,但却是长开了:初一看,眉清目秀,人长得干净干练,书生意气很浓,而且目光坚定、神采奕奕,完全没有生意人的气息,单从外表看,倒也不失为良人;但是那副“天下我有”的气定神闲让苏锦秋觉得讨厌,和弟弟苏锦鳞那幅嬉笑如出一辙。这笑容又顿时让苏锦秋想到了高圆圆的告诫:如果只是几句甜言蜜语就想哄骗女人的男人,就要不得了。
“生气了?你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生气了。”秋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你这人会不会说话呀?哎,你平时做生意的时候,就是这样对待‘上帝’的?”苏锦秋这回才是真的生气了。被一个男人以相亲的名义,通身打量和揣度已经让她觉得异常窘迫了,那人还要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来追究她的小时候和她的性格。
“你不是那些因为钱和我打交道的‘上帝’,我自然不会拿对他们的态度来对待你……”秋兰看到苏锦秋的脸都变色了,怎么着也要解释一通。他也实在没想到,回家的第一天,相亲的对象竟然是苏锦秋;他更没有预想到,他严肃对待的相亲竟然不到十分钟就变了味道了。
“哦,我也说么,我又不是财神,也不是招财猫,所以你才这么‘托大’呀!”苏锦秋不等秋兰说完就抢白道,“赶紧让三外公给你多介绍几个‘财神’去!”
苏锦秋像竹筒里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把话撂下,就气冲冲地出了门。
“这……”秋兰看着一脸愤慨离去的苏锦秋,无计可施。这回这误会闹大了,他不知道他的言辞之间怎么就让苏锦秋觉得他在‘托大’了。而他的解释反而让苏锦秋更加生气。其实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不是因为钱和我打交待的陌生人,你不是那些所谓的“上帝”,你是“天使”。然而,这样的解释苏锦秋没有容他说出,就算是话已出口,大概苏锦秋反而会认为他是个登徒子,毕竟就算他们有着青梅竹马的情义,但在成年后第一次相亲时夸奖对方是“天使”,总避免不了有浮夸和轻薄之意。秋兰无奈地叹口气:自己不是初涉社会和情事的毛头小子,怎么竟然在苏锦秋面前不到十分钟就栽了?
“三外婆,你不是说给我拿吃的吗?等你半天都不来。”苏锦秋索性装傻到底,我们都说了是来看你们的,你们也说了给我拿吃的呀。
老两口面面相觑,不知道两个年轻人几分钟的光景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苏锦秋撐出来的无所谓的表情来看,怕是不会有好消息。
“呵呵,我也是糊涂了,和你父母聊了一会儿就忘记了……”三外婆比苏锦秋更会装糊涂。说着,三外婆就出了药房,拐去客厅了。
“秋兰,你们两个聊得咋样?”
看着干妈急切的目光,秋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挠了一下头,才回答说:“大概是我说错话了吧,锦秋,她生气了。”
“啊?那你到底说了什么错话?锦秋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地生气的。”三外婆这个媒婆着急了。
“这……我也说不清!”秋兰沮丧地说。
三外婆找了个理由把三外公给叫走后,药房里就剩下了一家三口,苏锦秋抓了把瓜子,认真地嗑着。
“你觉得咋样?”林秀玉压低声音问女儿。
苏锦秋撇撇嘴:“不咋样。”
“锦秋呀,你给我留下你的手机号——你也老不给三外公打电话!还是我给你打吧!”在苏锦秋一家三口临走前,三外公硬要苏锦秋留下手机号,为此还不惜发下这样的言语了。
苏锦秋无奈,只得随口报出了手机号,三外公还马上给拨打过来。于是,苏锦秋的手机马上就唱了起来:“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不谢的玫瑰花,为什么遇见的王子都不够王子啊……”
听到这铃声,秋兰不觉已脸上又泛起了笑意;而苏锦秋在此情此景里,只想找个地洞落荒而逃。她怎么这么脑残地设了这么个铃声,而且还让这群人给听到了。虽然那首歌曲代表了她的心声,但她不想让别人洞悉她的内心世界。
苏锦秋几乎是逃跑般地离开了三外公的家,临走前,自己和父母对三外公老两口说了些什么辞别的话,她完全没印象了。见鬼去吧,相亲!去死吧,相亲的人!她再也不想见到那张时常泛着笑意的“儒商”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