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吩咐下去,过两天我想见见这孩子。”
“是的,皇后陛下。”诺之望了望安若兰的脸色,平静的一无波澜。
两人走在静谧的石阶上,深秋的寒霜带着些许刺骨的冰冷,却也使人思路越发清明起来。
走着走着,安若兰忽然停了下来,目光转向附近一隅。
“陛下?”
“那里是.玛丽的寝宫吗?”
诺之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然后点点头,称:“是的。”
略带迟滞的,安若兰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诺之又小心的瞥了瞥安若兰的神色,想瞧出些端倪。
今天的皇后陛下有些不寻常。
先是问了私生子的情况,又忽然要见从不亲厚的女儿。
然而,安若兰却非常平静,如吃饭喝茶一般,平平淡淡,不见喜怒。
到了寝宫,左右侍从见是皇后陛下,都很惊异。
虽说是亲骨肉,但是皇后陛下自诞下玛丽后便一直在圣主教堂祈祷经文,从不亲临此处。而且传闻当年皇后陛下生下此女,受了不小的苦头,又因打胎未遂,导致帝后不合多年。
因而,今日深夜忽然摆驾此处,着实令人吃惊。
然而旁人无敢阻拦,只道公主殿下已歇息了。
“无妨,我就是顺道过来看看。”安若兰侧开身前答话的侍女,拖着迤地长裙朝内室直直走去。
随着朝里迈进的深入,安若兰忽然觉得心开始不安的跳动。
她从不与这个女儿亲厚,其实是有极深渊源的,而这个秘密她这辈子只怕都会烂在肚里。
可是,这毕竟是与自己血肉相连的亲女儿,这么多年,她都尽力避开和她见面,却并不是不思念她,血浓于水,作为一个母亲,安若兰就算在地缘上避开与她相见,却无法从心底深处割舍她幼小无依的孩儿。
从她出生以来,安若兰从没有抱过她,没有见过她学会走路的样子,也没有听到她学会的第一句话,作为一个母亲,她不知道她的女儿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害怕什么,讨厌什么。
她只有从旁人嘴里道听途说过一些零星碎语,大约知道伊占斯极其宠爱她,安东尼十分疼爱她,她过的很好,甚至被纵容的无法无天。
然而,她那么小,一个人睡觉会不会踢被子冻坏,又会不会害怕天黑不敢入眠?她会不会很羡慕也很需要一个会疼爱她的母亲?
这些问题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每每一想起,她就刻意的忽略无视它们。
然而,随着越走越近,已经能看到她的床,和帘纱帐下那小小的身影,她忽然心酸的有些不忍。
哦,玛丽,我的玛丽。
如果不是因为.
可是,可是.
那也是我的孩子啊。
她忽然无法抵抗一个母亲的本能,压抑了数年的怜爱之情,突然之间,恐怖的蔓延开来。
不,不可以。
她不可以怜悯。
她必须要冷静,再冷静。
安若兰暗自攥紧左手拳头,右手撩开帘幕,轻手轻脚的坐在女儿床边。
那个睡得香甜的女儿,此时文静又乖巧。
金黄色的长发,白雪般的幼嫩肌肤,卷翘的浓密睫毛,小巧的鼻子,红粉的小嘴向上弯着,像是在做着美梦。
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和她当初梦想的一模一样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女儿。
然而,若不是因为那个秘密,她会是多么怜爱这个最小的孩子呀。
可是,她不能。
或许,这一辈子,在玛丽眼里,她都只会是个恶毒的母亲。
这个只敢在无人的夜,偷偷抚摸孩子的头发的母亲,内心的不舍与冷酷的绝情交织着,翻腾着,却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玛丽,她和他的玫瑰玛丽,将成为和亲的使者,结束征战,远嫁荒蛮的阿斯达加帝国。
穆赫皇后无声的流着眼泪,然而这苦涩的泪水,只有她自己的内心,才能看的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