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再次一问却使我一下记起当初来这之前伊锁对我身份的指正……我心下犹豫起来。可是他们好像对我是人类很是介怀……莫非他们有所顾忌?我当下心口不一:“不然还能是什么?”说完便直直地盯住他。
这一次这黑衣男子没有戴斗篷,又是这么近的距离,借着微弱的光,我终于将他的面貌看清——是很冷峻却疏朗的眉目,面容英气。怎么看不像是十恶的坏人。人果然不可貌相……
很明显我的这回答让他一瞬间不知所措。
另一个人的表情我无法看清,但行动是最好的说明——帘幕拉开了。
掷地有声的脚步渐渐向我逼近。
我挣扎着侧起身子。光从帘幕中射出,自一侧投向我和来人之间。抬起头的刹那,我的目光落入他的眸底。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
冰冷无息,闪着冷酷的碎片,黑白分明,平波无情。无法判断年龄,只是那副面容,却是比这叫奕风的人还冷峻。
身着的黑服面料非凡,身后所披红里黑面的披风华贵雍容,却透着冷酷的无情之气。长发披肩,仿佛来自地狱的魔尊。
“你……就是这组织的老大?”我虚弱却毫不惧缩地鄙视他。
“伤于奕风手下却不死的人和非人类,你是第一个。”他居高临下,冷慑的气息直逼我而来。
“放了我……你们这是犯法的……”他的话我不明所以,不去理会,脑袋里只有要逃出去这一个目标。
他似是以我之道还我之身,亦没有要理会我话的意思,转而话锋利转。
“你可叫伊索?”
我身心一震。
那锐利的眼神很明显捕捉到我的心理变化。嘴角微扬起一丝诡异的笑。
“奕风。亿年大祭的祭品找到了。”
他的表情不作任何突兀转变。然而我很快就明白这句话对他们的意义。因为他身旁的男子在反应过来此话之意时脸色掩饰不住地惊悦之色。
“御君,这,可是真的?”他的冷静的眉目透彻,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男子继而转向我,冷酷不仁的眸底无情依旧:“你可以不用死了。”
我反射地抬头,异样地盯着他。
“御君,她真的是我们寻觅这么久的选召者吗?”叫奕风的男子仍然想要进行确定。
黑服男子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奕风道,“我本纳罕一向百无一疏为何今次会误捉来人类,原来她就是大祭的祭品,难怪当时她会有冥储的感应。”
“什么祭品?你们在说什么?”我紧盯他们。
“塔七村取名伊索仍能活到现在的女子是亿年大祭的祭品。”被唤作御君的男子望向我,漆黑仿佛有邪焰在闪烁。
“什么?”我愤怒地眉头拧在了一起,“别搞笑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成为你们的什么祭品?你们肠子坏脑袋也坏了!简直是妄想!”
“你!”似是不满意我对眼前男子的态度,叫奕风的人上来想要对我动手。
我在心里一阵冷笑。
一帮犯罪分子,还整得跟事似的。
黑服的男子喉中发声一抬手示意他停止。他立即一个遵从的动作又退回去。
黑服男子的披风飘动,转身走向那诡秘垂下的帘幕。
边走边轻描淡写:“没有人告诉你你生来何用么?你以为为什么这山里山外的一草一木都动你不得?皆因你是冥储既定的祭品。”
“你脑壳一定是坏掉了。你们精神都不正常。”
疯人疯语。我快要无法忍受。
“这是自几百年前就存在的事实。塔七人没有告诉你么?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规定年满十六的少年少女必须在这一年回来?”他撩开帘走进去。
他竟然连塔七的族规都知道!
“你们……是村里的人?”我警惕问道。
“我们不是人。”旁边的奕风立时纠正。那声音里的郑重让我不禁一怔。
我不禁转头看他。
“这里也不是人界。”
“什么?”我挣扎着想要站起。
他们不是开玩笑吧?
刚撑起半个身子来我就又虚弱地跌下去。
“这……这就是你们如此惊讶我怎么来此处的原因么?”我努力让自己镇定,头脑开始冷静地思考这一切。
奕风的表情透露些微惊讶。“是。”
“你最初所在的大厅通往此处的地方设有结界,非有异能者不能通过。”
“我顺着廊厅一路来到这,竟是不知觉穿过了你们的结界……”
“你很聪明。”奕风道,“只可惜却注定要接受你的命运。”
“哼……”我冷冷看他们,“就算是这样,也不要妄想我同意。”
“你同不同意没关系。”声音漠漠地从帘内传来。
“你!”我盯着帘幕的双眼要燃出火。
“冥储不出手,塔七人也不会容你活。这个冬天他们召你回来就是要你成为祭品,现在他们在外面可能就在磨刀霍霍。只可惜这帮愚蠢人类,以为杀了你就可消除亿年大劫,平息冥储之怒,却不知只有冥储亲自将你行祭亿年劫才能消除。”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只觉得身体一僵。“塔七村的人……要杀我?”
“这是他们遵循了几百年的祖训。”
“他们……全都知道?”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到现在为止,知道不知道的都早已知道。不知道的只有你而已。”奕风的声音在旁响起。
我觉得什么东西在碎。
“那么说,姥姥,姥姥也……”我在冰冷地面上的身躯止不住地抖。
“不可能,不可能……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我喃喃摇头。泪却在眼眶止不住地颤着往下抖落,心里控制不住地绞痛不安。姥姥临出门前回首向我的神情又浮现,我现在仿佛懂得了,当时看不懂的她眼睛里的其他复杂的东西……
“通知下去,亿年大祭的祭品已经找到。把这女人押去囚室,严加看守。”
“是。”
我茫茫失神看着冷壁,无力无心去关心自己的生死。
不知从黑暗里哪个角落,有两个黑衣斗篷从走上前来将我架起,向一拐弯处走去。
走了没几步,忽听一声“参见御君,参见奕风统领!”一人出现跪地拜见。随之又出现两人,押着一名妇女来至帘前将之按跪在地。
“出了什么事?”奕风眸底闪过一丝雪亮。
“报告奕统领,刚刚逮到她企图逃跑,请统领发落。”
“知道了,”奕风冷冷的声音里些许不以为意,“拉下去处理了吧。”
这冷漠的不掺半点感情的声音让却让我一下觉得莫名尖锐,猛地有些清醒过来。
我抬起头来,那三人已经不见。稍后不久遥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
狂起骤停。
那凄然决绝却像回音似的久久,久久荡在这大殿的四壁。
我就要被押着转过那处夹角。
“慢。”
帘内那梦魇般的声音如幽洞传出。
押我的脚步应声而止。
“由她代替打扫这里吧。”冰冷的话一出,我竟是不禁一个颤抖。
来不及去反抗,身后的铁钳已经又将我再次押到那神秘的帘幕前面。又是一强硬力,我扑通跪倒在地。
“这里以后就交给你了。”里面冷硬冰漠的音色一如往前。
然后那诡异的暗红色光变得忽闪忽闪地明灭不定,最后终于暗下。而帘幕里面,再无声息。
我惊觉四顾。竟然发现四下里已再无一人。
他们竟然,一瞬间消失不见!
当真不是人类……
当真……我已身陷囹圄了……
周围霎时寂静如死,空气的气息更见森寒。
然而却见,原本狭小黑暗的这处地域,却在我四周环视而去的瞬间,幽闭的冷墙四壁霎时光速迅疾延伸拓展骤变放宽开去,只一个眨眼不到,我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根本不是一个狭小的幽闭空间,空间布局宽广敞亮,恍若宫廷广殿。
只有我此时面对的这面暗红帷幕,通向一个神秘机要的空域里。
一个一般人来不到,而我来到这里就很难再出去的地方。
一下子,我觉得自己像是真的已经死了。
瘫软倒地。指尖却触到了一凉湿物,抓起,竟是不知何时被扔置在此的抹布。
一天一夜了吧……没有进食。
如果是常人早就撑不住了。
把它一扔好远。一会儿却又不得不将它捡回。
倘若我不是他们认为的祭品,那个女人就是我的下场……落到了那种下场,我还有命出去么……
推着抹布,在冰冷的地面滑过,直直抵到对面的墙壁。手已然冰凉麻木。死亡的阴影裂开一口无底深渊,随时想要将我吞噬。
没有眼泪,没有挣扎。不是我没有知觉,而是恐惧被强烈的悲伤淹没……
那是漫天盖地的孤独。我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心的感觉,然而它却一口口将我噬咬……
我心里有种直直跌落的坠落感。我仿佛可以预见,如果我就要死了,没有人在那里难过地看着我。
我今天在这漆寂的黑暗中死在这里,更不会有人晓得。
孤独感,如在无数个给伤口止血的黑夜里那般,孤立无援,潮水般漫天袭来……